祝悦梧跪坐在父亲身侧，看着面前鎏金食案上摆着的八宝鸭、水晶肘子，半点胃口也无。
"听说那位就是新科女御史？
""看着倒是清秀，可惜整天板着脸……”后头几位贵妇的议论声飘进耳朵，祝悦梧低头抿了口茶。
青禾跪在身后替她整理裙摆，小声道："姑娘快看东边柱子旁穿鹅黄襦裙的，那是户部侍郎家的千金，盯着您这位置都快半个时辰了。
"殿外忽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十二名玄甲侍卫分列两侧。
内侍尖细的嗓音穿透喧嚣："圣上驾到——"明黄龙袍掠过眼前时，祝悦梧跟着众人伏地叩拜。
余光瞥见龙纹皂靴后跟着双玄色战靴，金线绣的麒麟纹在烛火下若隐若现。
"众卿平身。
"老皇帝声音洪亮，"今日不论君臣，只赏春光。
"他抬手示意乐师奏曲，忽又叹道："二十年前北疆战乱时，这殿里可摆不齐三十六道热菜。
"祝悦梧抬头望去，正撞见皇帝身侧那道挺拔身影。
玄铁轻甲裹着劲瘦腰身，剑眉下那双眼睛比传闻中更凌厉，只是右眼尾一点朱砂痣平添三分艳色。
"白将军戍边三年未归，可还认得京城春色？
"皇帝抚须而笑。
白麒抱拳行礼，护腕撞出清脆声响："臣眼中春色，当是边关麦苗返青，商队平安入关。
"席间响起零星笑声，祝悦梧却盯着他甲胄下摆的泥渍。
那是北疆特有的红黏土，三日前刑部刚送来边关急报，说苍狼部落劫掠商队……"梧儿。
"父亲轻叩桌案，"给白将军敬酒。
"祝悦梧端着琉璃盏起身，发现白麒面前酒樽分毫未动。
两人目光相触时，对方忽然开口："听闻祝大人前日重审漕运案，可是查出户部账目有异？
"酒液险些洒出杯沿。
这案子她暗中查了半月，连父亲都未告知。
"将军说笑了。
"她稳住手腕，"下官只管誊录文书而己。
"白麒指尖摩挲着酒樽纹路，突然转了话头："这梅子酒酸涩，不如换成雨前龙井。
"宴至中途，祝悦梧借着更衣离席。
绕过九曲回廊时，夜风卷着梅香扑面而来。
她提着裙摆往暗处走，忽听假山后传来人声。
"听说苍狼部落换了新首领，这次春日宴怕是……”"白将军今日佩的是先帝赐的裁云剑，看来圣上真要动手了……"脚步声渐近，祝悦梧闪身躲进梅林。
枯枝勾住云纹披帛，她正手忙脚乱地解，冷不防撞上一堵玄甲。
松木混着铁锈味钻入鼻尖，抬头就对上那双寒星似的眸子。
"姑娘这是来赏月？
"白麒单手拎着酒壶，另一只手虚扶她手肘。
祝悦梧后退半步，绣鞋踩断枯枝："将军不也在躲清静？
"月光漏过梅枝，斑驳的落在他肩头。
祝悦梧忽然发现白麒腰间的白玉环裂了道细纹。
"末将听闻祝大人临摹的帖子，连国子监祭酒都自叹不如。
"白麒突然开口，惊落几瓣梅花。
"将军说笑了，不过是……""不过是将泉字的悬针竖改成了回锋。
"他随手折枝在雪地上划出字迹，"像这样？
"祝悦梧心头猛跳。
那日她在御史台偷改字帖，明明锁了门窗……"末将上月护送龟兹使团，恰好在驿馆见过姑娘批注的《翰林杂记》。
"他像是看穿她心思，"论屯田制的段落，与北疆现状不谋而合。
"远处传来三更梆子响，白麒突然解下剑穗上的白玉环："物归原主。
"冰凉的玉环落进掌心时，祝悦梧蓦地想起十二岁那年雪夜。
她在郊外救下的那个浑身是血的少年。
"将军认错人了。
"她把玉环塞回去，"下官该回席了。
"白麒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指尖抚过玉佩裂痕。
当年那个攥着方帕给他包扎的小姑娘，如今竟真成了执笔安天下的女御史。
梅香忽然被酒气冲散，三皇子龙寅从暗处转出："白将军倒是好雅兴。
""殿下慎言。
""放心，孤对那种木头美人可没兴趣。
"龙寅笑着将酒液倾在雪地上，"不过父皇似乎很欣赏祝大人的《论女子科举改良疏》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