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电子表里的黄金时代
三十七块八毛五分钱在军大衣内袋里叮当作响，妹妹昨夜退烧时泛红的小脸在眼前挥之不去。
"顾瘸子！
"黄毛的翻毛皮鞋碾碎冰碴，身后跟着三个穿棉猴的混混，"敢耍到爷爷头上？
"他们堵住巷口时，顾明远正用煤灰把刚收的二十张工业券抹脏——这是今早帮红霞理发店修锅炉时，老板娘塞的"封口费"。
"李主任小舅子昨晚让人点了炮。
"黄毛揪起他衣领，哈出的酒气混着蒜味，"条子从他家抄出三百张国库券，现在信托公司保卫科全在查账..."顾明远突然剧烈咳嗽，顺势将工业券塞进对方口袋："哥几个辛苦，这点心意给嫂子们买蛤蜊油。
"趁混混们愣神，他贴着墙根往外挪，"对了，东西人民市场今天有批广州电子表到货，黑市能翻五倍价。
"穿将校呢大衣的身影晃过巷口时，顾明远瞳孔骤缩。
是昨天菜市场遇见的张科长！
他猛地撞翻煤堆，在扬起的黑雾中蹿进信托公司后门。
唐雨柔给的平面图在脑海展开，通风管道第三拐角藏着值班室换下来的旧保险柜。
当保卫科的人冲进锅炉房，顾明远己经撬开生锈的铁柜。
五捆用牛皮筋扎着的国库券安静躺着，最底下压着张华侨商店购物票——能买三块海鸥牌手表。
他抽出十张券塞进棉鞋，剩下的原样封好，转身时撞见苏雪卿雪白的实验袍。
"你在找这个？
"女医生晃了晃玻璃瓶，福尔马林里泡着半截钥匙，"今早解剖室送来的无名尸，胃里藏着信托公司金库备用钥匙。
"顾明远后背抵住冰凉的水管。
前世苏家倒台时，卷宗里提过83年震惊全国的黄金大劫案，看来自己正踩在风暴眼上。
他突然抓起苏雪卿的手按在胸口："你听。
""心率每分钟128次，肾上腺素过量分泌。
"女医生冷静地抽回手，"但瞳孔没有扩散，说明你在...""三天后这里会死七个人。
"顾明远压低声音，"金库值班员老刘头，他的相好是澡堂搓背的赵寡妇，今早应该收了个带红绸的暖水瓶。
"苏雪卿的睫毛终于颤动了一下。
顾明远知道她听懂了——赵寡妇的儿子在少管所，而那个暖水瓶里装着硝化甘油。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时，顾明远正把华侨票拍在寄卖店柜台。
"海鸥表一百二，沪产电子表十五。
"老板的算盘珠子噼啪响，"不过..."他努努嘴指向门外，三个戴红袖标的市场管理员正在查摊贩。
顾明远突然抓起电子表套在腕上，转身撞进买菜回来的唐雨柔怀里。
女警的网兜里青萝卜滚落一地，他趁机把剩下的华侨票塞进她警服口袋："同志，能帮我证明这是家里祖传的吗？
"当管理员围过来时，唐雨柔的警官证己经拍在玻璃柜上："市公安局办案需要征用这块表，有意见去局里提。
"她拽着顾明远走出店门，指尖掐得他手腕发青："你最好真有线索。
""今晚八点，信托公司金库。
"顾明远把电子表调到她眼前，"现在这玩意值七十五，但十二小时后王府井百货会上新货。
"他指了指表盘，"日本精工同款，国营店卖西十。
"唐雨柔猛地刹住脚步。
胡同口传来粤语歌声，穿喇叭裤的倒爷们围着辆蓝色解放卡车，纸箱上印着"穗城电子元件厂"。
顾明远数着搬运工的数量，突然笑了："打个赌？
这车货里有三百块走私表，表盘背面刻着皇冠标。
"女警摸上手铐的瞬间，顾明远己经挤进人群。
他操着生硬的粤语跟司机搭话，手指在纸箱封条处轻轻一划——这是前世跟温州老板学的验货手法。
当电子表蓝光表盘露出时，整个黑市忽然安静。
"按批发价二十收。
"顾明远脱下军大衣，露出缝满口袋的棉袄，"现金结账，吃得下多少？
"司机狐疑地打量这个满身煤灰的青年，首到看见他掏出的华侨商店购物票。
"五十块。
"对方伸出三根手指。
顾明远摇头，蘸着唾沫在车头写下"150"，又画了个公安局的徽记。
卡车轰鸣着离去时，顾明远棉袄里塞着二十块电子表。
唐雨柔的枪口顶在他后腰："你哪来的本钱？
""昨天国库券赚的二十七块，加上你的五十。
"他分给女警五块表，"去东单菜市场找穿呢子大衣的倒爷，他们正在收结婚西大件。
"暮色中的信托公司大楼像只沉默的巨兽。
顾明远蹲在对面邮局台阶上，看着苏雪卿的白大褂飘进金库侧门。
怀表时针指向七点五十，赵寡妇的红绸暖水瓶准时出现在收发室窗口。
突然，刺耳的警报撕裂夜空。
顾明远冲向值班室时，听见苏雪卿清冷的声音："硝化甘油遇热分解，现在室温是..."爆炸的气浪将他掀翻在地，火光中只见女医生抓着钥匙冲向金库，白大褂下摆燃着火苗。
"密码是830612！
"顾明远嘶吼着扑过去，这是前世卷宗里记录的劫匪生日。
苏雪卿染血的手指转动密码盘时，金库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
当唐雨柔带着武警冲进来，顾明远正用身体压住冒烟的暖水瓶。
他的棉袄后背焦黑一片，怀里却紧紧护着昏迷的苏雪卿。
女警扯开他衣襟找伤口时，二十块电子表叮叮当当滚落一地。
"快...快把金库里的国库券转移到三号保险柜..."顾明远攥着唐雨柔的袖章，"劫匪调虎离山，他们的目标是..."话音未落，远处传来玻璃破碎声。
张科长带着五个黑影翻进档案室，手里的猎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顾明远摸到苏雪卿白大褂里的手术刀，突然想起前世这个科长被判***时，脚上还穿着那双三接头皮鞋。
混战中，顾明远用手表反光晃花了***的眼。
唐雨柔的子弹精准穿过门缝时，他正用电子表表带勒住张科长的脖子。
"密码！
"对方挣扎着去摸钥匙，却抓到了顾明远提前塞在他口袋里的硝化甘油试管。
当公安局长带队赶到时，金库里的五百万元国库券安然无恙。
顾明远靠在救护车旁数钱，电子表卖了三百块，华侨票换了三台海鸥表，而唐雨柔悄悄塞给他的奖励信封里，躺着二十张连号外汇券。
苏雪卿的绷带在夜色中格外刺眼，她递来一张盖着红章的证明："医疗器材许可。
"转身时又顿了顿，"你心跳很快，需要做心电图。
"顾明远笑着摸向心口，那里藏着从张科长鞋跟抠出来的港币。
南下火车在远方鸣笛，而他的目光己经越过重重屋脊，落在即将成立的沪市证券交易所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