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阳小城，隆冬日暖。
繁华的街道，人流如潮。十二三岁的小丫头追着马车跑。
马车绶带银铃随风动悦耳，富贵非凡。
一只素手从车帷中探出，将帷帘撩开，清亮的女声便传了出来。
“停下。”
富贵长“吁”一声勒马。
小丫头气喘吁吁，喊了一句“谢谢富贵哥！”便钻进了马车里。
清亮女声接着道:“蛮丫头，只谢你富贵哥？不谢你阿暖姐吗？”
阿暖说着递过一杯水，小蛮气还没喘匀，就将水一股脑倒进嘴里，呛的直咳嗽。
阿暖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嫌弃道:“慢点喝，谁能跟你抢似的？”
小蛮擦了擦嘴，笑嘻嘻。
“没人跟我抢，只是姑娘让我打听的事我打听到了，着急回哩！”
小蛮将杯子递回去，看向坐在软榻上一直未语的路桑宁。
“老爷最近确实挺忙的，说是京中来了个大人，要查什么案子，老爷不敢懈怠了，就宿在了府衙里。”
阿暖接过杯子放下，一边整理矮几，一边疑道:“什么案子这么急？”
小蛮挠挠头，想了片刻才想起个名字。
“哦……刘小娥，刘小娥的案子！”
马车内突然安静了，像是一时之间鸟兽尽散的密林，只剩风穿绶带银铃的嗡嗡声。
路桑宁与阿暖悄无声息的对视一眼。
小蛮冷不丁打了个哆嗦，本能的觉得这个刘小娥不简单，不然姑娘和阿暖姐不会是这种神情。
她试探问道:“这个刘小娥是什么来历？姑娘、姐姐都知道？”
路桑宁垂眸不语，阿暖的声音也低了许多。
“你年纪小，许是不记得了。
几年前，咱们旬阳地界的首富还不是咱们如老爷子，而是城南刘氏布坊的东家刘子初。
你说的这个刘小娥就是刘子初的独女，也是刘氏布坊唯一的少东家。”
“首富之女，该是多么的风光无两……”
小蛮羡慕道。
莫说首富家的少东家，就是像她家姑娘路桑宁一样有个首富的外祖，也过得滋润十分了！
“是啊，本该是风光无两的。却奈何，一朝花开日，零落碾作尘。”
阿暖叹了口气，“事情得从那年的花朝节说起了……”
阿暖娓娓道来，路桑宁的记忆也回到了脑海深处的那年春初，花朝节。
旬阳城南长街上张灯结彩，声势浩大。
那一年几乎人人都知道，刘氏布坊的东家有一幼女，花朝及笄。
刘子初幼年丧父，早年丧母，中年丧妻。虽家财万贯，身侧只余幼女刘小娥。
爱女如命的刘子初找到时任县令的路淮平路大人，说要倾财举办旬阳花朝节。只为给他的幼女刘小娥一场盛大的及笄礼。
商贾不入流，可真金白银却入流的很。
那年的花朝节无比盛大。
满天鲜花彩带，十二花仙做配，刘小娥盛装出席。
她身上穿的是自家布坊金装绣娘一针一线花费许久做的独一无二的琉璃仙裙。
她头上配的头面是自己爹爹亲自设计花费巨资找了京中师傅做的，世间无两。
那一身装扮、满头珠翠甚至还有一个极其好听的名字——花朝明月夜。
花朝月夜动春心，谁忍相思不相见……
及笄礼那日，城南人头攒动，其余门可罗雀。
那一夜，刘小娥出尽风头，赢了满城艳羡。
路桑宁那时还小，从未见过这般盛景的她一直以为自己真的见到了神仙。
“……可是没过多久，刘小娥就出事了。”
阿暖叹了口气，无比惋惜。
路桑宁的神思被拉回，听阿暖继续喟叹:“谁也没有想到，那样风光无两的姑娘，会突然销声匿迹了。
一根头发丝也找不到，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小蛮原本听的身临其境，如窥见仙娥一瞬。突然听到刘小娥竟失踪了，瞬间的落差让她有些措手不及，胸口闷闷的，十分不得劲。强舒了两口气后又追问道:“现在呢？还没找到吗？”
问过之后才觉得自己的问题太笨了。
若是找到了，京中便不会来大人，她家老爷也不会这样如惊弓之鸟了。
果然，阿暖摇摇头。
“有人说刘小娥本就是天上花仙下凡，及笄过后就会重返天庭。也有人说，她是被人嫉妒，做掉了。”
阿暖在脖颈处比划了一下，吓的小蛮缩了缩脑袋，片刻又问:“那她爹呢？刘子初呢？”
阿暖还未回答，小蛮心中已暗暗有数。
一个为了给自己女儿过生辰都如话盛大的父亲，痛失爱女后可想而知会到什么地步。
“刘子初求告无门，散尽家财去告御状，最后也失踪了。”
路桑宁接了一句，掀开了车帷。
外头暖阳高照，顺着车帷的缝隙略略渗进些零零散散的光，浅淡的光晕笼罩着少女的面庞。眉若远山、琼鼻樱唇，虽不至顶顶出色，在旬阳地界也算个美人儿了。
小蛮见了路桑宁这副恬静模样，忽的就想到了外头的传闻，心头便升腾起一股怒火来。
也不知道哪个挨千刀的，竟传她家姑娘是个麻脸宽面的丑货！
她家姑娘若是丑，那整个旬阳能算平头正脸的都没几个了！
她正想着，脑袋忽然被敲了一下，就见阿暖略一仰了下巴，道:“喏，这就是昔日刘家，可惜早已人去楼空。”
小蛮揉着脑袋，顺着阿暖的指示朝着院子看过去。
车帷外，破败的宅院清冷伫立，斑驳的墙色在冬日暖阳下灰簌簌的，没有一丝生机。
刘家院子虽破败了，但依旧能瞧得出初时的气派。
小蛮叹道:“多好的宅子，可惜了。”
阿暖咂了咂嘴，道:“不能住人的宅子，多气派也不可惜。”
小蛮“咦”了一声。
“这宅子只是看起来墙皮脱落了一些罢了，怎么就不能住人了？”
阿暖眉头微挑，脸上的表情奇怪的很。
“怎么住？
我听说里面颓败的很，杂草丛生，足有一人高。
尤其一到夜里就有股怪声，活像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在叫，小娥~小娥~”
阿暖声音越发大了，朝着小蛮伸出了手。吓的小蛮赶紧躲在了路桑宁的身侧。
路桑宁睨了阿暖一眼，“蛮丫头还是个孩子，你再给吓出好歹来。”
阿暖这才老实。
仅片刻，阿暖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提醒道:“只是姑娘，咱们下次莫要再从这儿过了。”
“为何？”
小蛮探出半个脑袋问道。
阿暖盯紧了小蛮，神色异常平静。
“听说有人在这儿看到了一些东西。
青天白日的，还不是夜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