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城的夜晚，像一块吸饱了墨汁的海绵，沉重地压下来。
13路公交车的终点站，位于城北一片混杂着老旧工业区边缘，和廉价出租屋的荒凉地带。
几盏昏黄的路灯在浓雾中挣扎，勉强照亮一小片坑洼的水泥地，和孤零零的站牌。
空气里弥漫着机油、垃圾发酵和陈年铁锈混合的刺鼻气味。
林默紧了紧夹克的领口，试图挡住那股无孔不入的湿冷。
他看了一眼旁边裹在厚厚冲锋衣里、正低头捣鼓着一个巴掌大仪器的夏楠。
“怎么样？”
夏楠没抬头，手指在仪器的小屏幕上飞快滑动，眉头紧锁。
“环境电磁场基线就偏高，工业区嘛。
但有几个特定频段…有点奇怪的脉冲，断断续续，强度不高，但规律不明显，不像正常设备干扰。”
他把仪器转向林默，屏幕上几条波形线微微跳动，其中一个频段偶尔会凸起一个不起眼的小尖峰。
“喏，就这个，像…心跳？
但频率太慢了。”
“心跳？”
林默凑近看了看，那些抽象的线条在他眼里远不如一段目击者的文字描述来得有冲击力。
“能定位来源吗？”
“范围太大，指向性模糊。”
夏楠摇摇头，收起仪器，又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热成像测温枪，对着空荡荡的站台和远处模糊的建筑轮廓扫了扫。
“温度…没什么特别异常，就是湿冷。”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站台附近比周围环境平均低了大概0.5度，可能是通风或者地气？”
“也可能是‘它’还没来。”
林默低声说了一句，目光投向浓雾深处，那是13路末班车驶来的方向。
他拿出录音笔，调到最灵敏的档位，对着空旷的街道。
除了远处偶尔传来的重型卡车轰鸣和夜风穿过废弃厂房的呜咽，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被雾气包裹的寂静。
他按下录音键，将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捕捉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远处传来报时的钟声，沉闷地敲了十二下。
午夜己至。
“快了。”
林默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实时公交APP，显示13路末班车距离终点站还有三站。
夏楠也停止了手中的动作，身体微微绷紧，警惕地环顾着西周被浓雾吞噬的黑暗角落。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背包侧面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那是他以防万一带的电击器。
等待的时间被无限拉长。
浓雾似乎更重了，路灯的光芒被压缩成一个个模糊的光晕，像漂浮在墨海里的气泡。
林默开始觉得呼吸有些不畅，胸口像是压了块湿冷的石头。
他试图驱散脑海中那些关于“无面乘客”的恐怖描述，但那些词句却像跗骨之蛆，不断浮现——“一片平滑的空白”、“无声的凝视”、“刺骨的寒意”…突然，一阵微弱的、带着电流杂音的引擎声穿透浓雾，由远及近。
两道昏黄的、在雾气中显得有气无力的车灯刺破黑暗，缓缓向站台驶来。
是13路末班车。
它像一个疲惫的钢铁幽灵，悄无声息地滑进终点站的灯光范围。
车身是雾城公交统一的老旧蓝色，油漆剥落，车灯蒙着一层水汽，显得浑浊不堪。
车窗玻璃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从外面看进去，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昏黄的灯光，以及影影绰绰的、无法分辨具体形态的乘客轮廓。
车子停稳，发出沉闷的放气声。
前门“嗤”地一声打开，一股混合着消毒水、汗味和旧皮革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
司机是个五十多岁、面色疲惫的男人，他木然地看了一眼站台上的林默和夏楠，眼神空洞，没有任何交流的欲望。
车内灯光明亮，驱散了站台附近的浓雾，但也让车内的一切暴露无遗。
林默迅速扫视：稀稀拉拉坐着七八个乘客，大多是深夜下班的工人，裹着厚外套，低着头打盹或麻木地看着窗外。
一切看起来…再正常不过。
没有衣着特别老旧的，更没有面部一片空白的人影。
林默的心沉了一下。
是信息有误？
还是自己太敏感了？
他看向夏楠，后者也微微摇头，示意仪器上并无新的异常波动。
“上不上？”
司机沙哑地问了一句，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打破了沉默。
林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失望和一丝莫名的侥幸，点了点头。
“上。”
他率先踏上冰冷的台阶。
夏楠紧随其后，背包里的仪器似乎比刚才更沉重了几分。
投币，入座。
林默选了司机斜后方靠窗的位置，方便观察车内和前方。
夏楠则坐在他后面一排靠过道的位置，背包放在腿上，手看似随意地搭在上面。
车门“嗤”地一声关上，隔绝了站台昏黄的灯光和湿冷的空气。
引擎重新低吼起来，公交车缓缓启动，一头扎进浓得化不开的雾墙之中。
车厢内很安静。
引擎的震动、车轮碾过不平路面的颠簸、以及乘客压抑的呼吸声构成了单调的背景音。
林默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乘客：靠窗打盹的中年妇女，戴着耳机听歌的年轻人，抱着破旧编织袋蜷缩在座位上的老人…面孔清晰，表情各异，但都透着深夜的疲惫和麻木。
没有任何异常。
他拿出手机，调出之前收集的“无面乘客”描述帖子，再次对照。
地点、时间、线路都对，为什么没有？
难道真的是集体幻觉？
他感到一阵烦躁，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膝盖。
公交车驶离了终点站区域的灯光，重新被浓雾包裹。
车窗外只有一片翻滚的灰白，路灯的光芒被吞噬，只能勉强照亮车头前方几米的路面，仿佛行驶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混沌里。
车厢内明亮的灯光在车窗上形成强烈的反光，几乎成了镜面，映照着车内乘客模糊的倒影。
林默的目光落在车窗的倒影上。
他自己的脸在晃动中显得有些扭曲，夏楠在他身后低着头。
再往后…他下意识地数着倒影中的乘客。
一个，两个，三个…坐在车厢中部靠后位置的一个倒影，似乎有些…不对劲。
那倒影属于一个穿着深色外套、身形有些佝偻的人。
在晃动扭曲的倒影中，那人的头部位置，本该是五官的地方，却是一片模糊不清的深色！
像是被劣质的橡皮擦用力涂抹过，又像是一团凝固的、不透光的阴影！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停止了跳动。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车厢中部靠后的那个真实座位！
那里坐着一个穿着深灰色旧工装外套的男人，低着头，戴着一顶磨损得很厉害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似乎睡着了，身体随着车辆的颠簸微微晃动。
从林默的角度，只能看到他露出的下半张脸：粗糙的皮肤，胡子拉碴的下巴。
很正常，甚至有点邋遢。
错觉？
车窗反光扭曲造成的视觉误差？
林默的呼吸有些急促，他强迫自己再次看向车窗倒影。
那片深色的、五官缺失的模糊区域，依旧存在！
清晰地倒映在那个位置！
而当他看向真实座位时，那个工人打扮的男人依旧低着头，帽檐下的阴影浓重，看不清具体面容。
一股寒意，毫无征兆地从林默的尾椎骨窜起，瞬间爬满了整个后背。
那不是空调的冷风，而是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阴冷，仿佛首接渗透了衣服，贴在了皮肤上。
他感到自己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看向夏楠，用眼神示意。
夏楠显然也察觉到了林默的异常，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个倒影，又看向真实座位。
夏楠的眉头紧紧皱起，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困惑和一丝紧张。
他不动声色地从背包里拿出那个巴掌大的电磁场检测仪，屏幕对着车厢后部的方向。
仪器屏幕上的波形图，原本平稳的基线，突然开始剧烈地跳动！
代表异常脉冲的那个小尖峰，此刻不再是断断续续，而是连成了一道持续不断的、高耸的锯齿波！
同时，仪器发出了极其轻微的、但频率极高的“嘀嘀”声，像电子昆虫濒死的鸣叫！
“默哥…”夏楠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指了指仪器屏幕，又用眼神示意那个依旧低着头的工人。
仪器屏幕上，除了电磁脉冲的异常，另一个代表环境温度的数字，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26℃…25.5℃…25℃…林默感到自己握着手机的手心一片冰凉滑腻。
他死死盯着那个低着头的工人，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
车窗倒影中那片令人心悸的空白，仪器上疯狂跳动的数据和骤降的温度，还有车厢内这越来越浓的、几乎凝滞的寒意…都在无声地尖叫着同一个答案。
这不是幻觉。
这不是巧合。
那个“东西”…就在车上。
就在他们身后几排的位置，安静地坐着，像一个深藏于阴影中的猎手，等待着…什么？
公交车在浓雾中不疾不徐地行驶着，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单调而规律。
车厢内一片死寂，除了引擎的嗡鸣和仪器那微不可闻却无比刺耳的“嘀嘀”声。
林默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轰鸣。
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目光死死锁住那个低垂的鸭舌帽顶，同时用眼角的余光留意着车窗上那片挥之不去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倒影空白。
下一步，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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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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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围太大，指向性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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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窗玻璃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从外面看进去，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昏黄的灯光，以及影影绰绰的、无法分辨具体形态的乘客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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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是个五十多岁、面色疲惫的男人，他木然地看了一眼站台上的林默和夏楠，眼神空洞，没有任何交流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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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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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空调的冷风，而是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阴冷，仿佛首接渗透了衣服，贴在了皮肤上。
他感到自己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看向夏楠，用眼神示意。
夏楠显然也察觉到了林默的异常，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个倒影，又看向真实座位。
夏楠的眉头紧紧皱起，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困惑和一丝紧张。
他不动声色地从背包里拿出那个巴掌大的电磁场检测仪，屏幕对着车厢后部的方向。
仪器屏幕上的波形图，原本平稳的基线，突然开始剧烈地跳动！
代表异常脉冲的那个小尖峰，此刻不再是断断续续，而是连成了一道持续不断的、高耸的锯齿波！
同时，仪器发出了极其轻微的、但频率极高的“嘀嘀”声，像电子昆虫濒死的鸣叫！
“默哥…”夏楠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指了指仪器屏幕，又用眼神示意那个依旧低着头的工人。
仪器屏幕上，除了电磁脉冲的异常，另一个代表环境温度的数字，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26℃…25.5℃…25℃…林默感到自己握着手机的手心一片冰凉滑腻。
他死死盯着那个低着头的工人，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
车窗倒影中那片令人心悸的空白，仪器上疯狂跳动的数据和骤降的温度，还有车厢内这越来越浓的、几乎凝滞的寒意…都在无声地尖叫着同一个答案。
这不是幻觉。
这不是巧合。
那个“东西”…就在车上。
就在他们身后几排的位置，安静地坐着，像一个深藏于阴影中的猎手，等待着…什么？
公交车在浓雾中不疾不徐地行驶着，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单调而规律。
车厢内一片死寂，除了引擎的嗡鸣和仪器那微不可闻却无比刺耳的“嘀嘀”声。
林默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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