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沉了半边,昏黄的光线斜斜地照在青石院墙上,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药味依旧顽强地盘踞在空气里,但被灶膛新生的烟火气和湿润的泥土腥气冲淡了不少。
左肩骨裂处像嵌了一块烧红的铁砧,每一次轻微的挪动,都引发沉闷的震痛。
但胸中那股长久积压的淤滞感,在微汗渗出、肌肤接触到流动空气的瞬间,终是松动了一分。
我倚在廊柱下,额角一层虚浮的薄汗,忍着阵阵晕眩的余波。
右臂撑着锄头粗糙的木柄——那柄随我出入深山多年的伙伴,此刻成了支撑这破败身躯的拐杖。
脚下泥地湿软,几日无人照管的菜畦边角,杂草已悄然探出簇新的嫩芽,贪婪地侵占着细嫩菜苗的地盘。
锄刃钝了。
我用尚算完好的右手攥紧,一点点、沉缓地刨向一丛初生的车前草。
泥土在齿刃下翻开湿润的深褐,草根被扯断,发出微不可闻的“噗嗤”声。
每一下撬动腰腹,断裂的肋骨深处都似有无数碎冰在摩擦。
“吱呀——”
身后堂屋的门被猛地推开!
一个藕荷色的身影卷着浓郁的药草清香与急切的暖风直冲过来!
“昭儿!”
声音带着被强行压抑、却依旧冲破封锁的惊惶。
父君几步抢到面前,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眉心拧成一个死死的结,眼周那圈本就未散尽的青灰阴影骤然加深,像是昨夜未眠刻下的烙印。
他根本顾不上院门的泥泞,绣着精巧缠枝莲纹的软缎鞋履就那么径直踏入湿漉的泥地!干净得不染纤尘的鞋尖瞬间沾染上深色的污渍泥点。
“昭儿谁让你出来的?!”
他声音拔高,带着一种气急败坏的颤音。
目光死死锁住我拄着的锄头和汗湿的额角,如同盯着洪水猛兽,
“你的伤!你的骨头还没长拢!”
他几乎是吼出来,却又因怕惊扰了什么而强行压低,矛盾地撕裂着他的音调。
他甚至来不及掸掉鞋尖的湿泥,就急切地伸出那双被我悉心供养得白皙如玉、连一点薄茧都寻不见的纤纤玉指——指腹光滑圆润,指甲泛着健康的珠贝光泽——直直朝我手中那把沾满新泥旧土的锄柄抓来!
那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抢夺意味,仿佛抓的不是一件粗粝农具,而是悬在他心尖上的命索!
“昭儿给我!”
声音急促而尖利,染着浓重的不容分说
“回屋去!要做什么你交待,我来!”
我微侧过身,肩头的锐痛被动作牵扯得清晰了几分。
右手却稳稳地握紧了锄柄,没有松开分毫。
在父君那满是焦灼与责备、几乎要烧穿我的目光注视下,我微微牵了牵干裂的唇角。
笑容很淡,带着伤后的疲惫和被痛楚浸透的松弛。
“无妨的,父君……”
声音哑得像被砂砾磨过,但语调里揉进了一缕极其稀薄、几乎难以捕捉的温软笑意,目光掠过他早已被泥土污染的精致鞋尖,最终落回他那双因用力抓握意图而指节微微泛白的手上——那双用来拨弄琴弦、翻动书页、捏起象牙箸或调弄精致香料的手。
“这点小活计,还累不着。”
锄头在掌心轻轻转了转,粗糙的木纹摩擦着因伤而略显僵硬的指腹。
我顿了片刻,眼神温缓地扫过他眼底那片深重的忧虑阴翳,喉头艰难地滑动了一下,压下因开口说话牵起的痛意。
“父君,你是我经年累月温养着的……”
目光最后定格在他被我长年累月喂养滋养、玉白圆润得毫无瑕疵的指腹
“别动这些粗使了。”
声音低沉下去,蕴着不容置疑的、揉进了二十载漫长光阴的熟悉宠溺和顽固坚持。
“我舍不得。”
“舍不得”三个字,轻飘飘地落在这方种着杂草、飘着新泥腥气的小院角落里,却重逾千钧。
父君嘴巴张张合合,嗓音喑哑说不出话来,那只抓向我锄柄、已然僵在半空的手,猛地一颤!像被无形的藤鞭抽打了一下!
他脸上的焦急仿佛瞬间凝固,转化为一种惊愕的空白。
那对乌黑圆澈的眼眸定定地看着我,又缓缓垂下,目光极其滞重地落在自己被那不起眼的湿泥彻底玷污了的、雪白软缎的鞋尖上。
那点污渍在渐沉的暮色里异常刺目,如同滴落在纯白宣纸上的墨污。
紧接着,那目光如同有了重量,极慢极慢地,抬起来,落在了他那双还悬在半空、意图抢活的玉指上。
那十根被时光优渥养润、骨肉匀停、找不出一丝劳碌岁月痕迹的指头。
圆润的指腹在黄昏的光线里泛着珍珠般细腻柔和的光泽,连指甲边缘都透着干干净净的粉色。
它们像是完全不属于这片充斥着药味、汗气、泥土和粗糙农具的所在。
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蜷缩了一下。
一种极其陌生、又带着莫名慌乱的情绪,如同冰冷细小的蠕虫,悄然攀爬上他苍白光滑的颈项皮肤。
那颜色……竟如同醉酒般一点点浮起浅淡的红晕,从颈侧迅速蔓延至耳廓,最终连微凉的鼻尖也未能幸免,在暮色里染上一抹羞涩而窘迫的微粉。
那伸过来的爪子,像是被烫到,终于无声无息地缩了回去,藏到了藕荷色宽大衣袖的云纹深处。
指节在袖笼里不安地勾缠着。他微微偏过脸去,试图躲避我的目光,光洁饱满的耳根连同颈后那截优美如玉的线条,都暴露在微凉的晚风里,被那层奇异的红晕渲染得愈发秀色可餐。
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剩下灶房飘来的、米饭刚刚被新柴火蒸腾出的清新米香,氤氲在带着杂草清苦和泥土腥气的空气里。
他僵立在那里,像是被抽去了筋骨。
半晌,才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羞恼的负气,抬起了一只绣鞋——那只前缘已然被深褐湿泥裹污了精致纹路的鞋。
脚尖在湿漉的地面上用力蹭了一下,试图将那碍眼的污迹刮掉些。
泥水被碾磨着,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但那湿印如同顽固的烙印,反而晕开得更加清晰难看。
那副姿态,委屈、窘迫,又带着点无计可施的沮丧,像只被雨水打湿了漂亮羽毛、急于清理却又不得其法的华丽孔雀。
“哼……”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淹没在风里的、带着浓浓鼻音的轻哼从他微撅的唇缝溜了出来。
他没有再试图抢农具,也没有立刻离开,只是站在那片被他自己的泥污鞋印踏染的泥地里。
目光不再看我手中的锄头,反而转向脚边那片刚刚被我挖走车前草的、显得光秃秃一小片的微湿泥地上。
眼神飘忽,像是找不到焦点。
暮色四合,院子里的光线愈发昏暗。
他静立在那里,身体因微微的倾斜而显出一种无措又固执的线条。
藕荷色的衣衫在晚风里轻轻摆动着下摆,衬得整个人像是一株被移栽错了地方的、格格不入却又格外娇贵的名品兰花。
灶房里,新熬的米粥香气愈发浓郁黏稠,滚烫地弥散开来。
米粒被蒸汽催开的清香混合着水汽,丝丝缕缕缠绕在鼻腔深处。
草叶被锄断后释放出的清苦汁液气息,微凉地弥散在空气里。
我将锄头轻轻拄回泥地,锄刃半没入潮湿松软的泥土里,稳住了微晃的身形。
喘息稍微平复了一些。
“回屋去吧,父君。”
声音低沉温缓,混杂着喘息后微弱的潮意
“外头风凉,刚出了汗,当心吹着。”
看着他在微光里显得有些茫然的侧影,和那依旧微红的耳垂,顿了顿
“我收拾完这点便回。”
他站着没动。
片刻后,父君才终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极其缓慢地转过身子。
软着嗓音
“那昭儿你要快些进来。”
随后转身,藕荷色的柔软衣料旋出一个温顺的圆弧。
他没有再看我,也没有看脚下的泥污,只是低头径直朝着堂屋门扉走去。
步伐依旧带着一份属于他的、被精心娇养出的优雅轻盈,只是在那雪软缎面的鞋尖沾满泥泞、步履踏过门廊前干燥的青石地砖时,留下了一串小小的、湿漉漉的、带着深褐色泥印的痕迹。那痕迹在昏沉的光线里,印在他身后空寂干净的石板上,显得异常清晰。
灶膛里的火渐渐熄灭,余烬裹着柴灰散发出温暖的焦香。
粗瓷碗盛着的野菜汤青碧澄清,几缕清汤油花在灶灯下浮光微动。
新米刚熄火的陶釜里逸出厚实暖糯的蒸汽,将屋檐下潮湿的寒气驱散了少许。
我洗净沾泥的右手,指尖被温水泡得微微发木。
推门而入,内室残留的药气与黄昏的昏沉交融。
床头矮几上的油灯被捻小,烛火只勉强晕开半塌方寸。
父君半倚半蜷在床榻深处。
厚重的锦被拉至腰腹上方,藕荷色寝衣宽大的袖口褪至小臂,露出两截雪白圆润、如同细瓷般光洁无瑕的手肘。
半张脸严严实实埋进了松软的鹅绒软枕里,只留下一个线条优美的后脑勺对着门口。
鸦黑长发凌乱地泼洒在湖蓝色枕面,像揉皱的夜色,几缕乌亮发丝甚至缠绕着攀上他的肩颈曲线,粘在微凉的玉白肌肤上,随着他似有若无的呼吸微微起伏。
身体朝着床帐内侧紧紧蜷缩着,连腿上都严严实实盖着锦被,只模糊勾勒出一个固执的、拒绝与外界沟通的团块轮廓。
那后颈暴露在我视线中,在昏暗烛火下显出一种绷紧的、绷到近乎伶仃脆弱的弧度,雪白细腻的皮肤上仿佛蒙着一层不易察觉的、被暮色浸透的寒玉凉意。
无声的抗拒,如同凝固的空气,沉沉地压在小片光晕中。
我脚步放得极轻,在床榻边沿坐下。
坚硬冰凉的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一声轻响。
那裹在厚厚锦被里、绷成一张弓的后背轮廓,几不可察地缩得更紧了些。
埋进枕头里的半边脸更深地陷了进去,几乎要彻底埋没消失。
鸦黑的发海彻底淹没了最后一点可能窥探的表情。
空气中只剩下两人微弱的呼吸声。
我的,带着劳作后残余的沉顿;他的,却轻得像隔着一层厚壁,又短促得如同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
唇角弯起一个极细微、几乎被昏黄光晕吞噬的弧度。
不是宽纵,而是对这种熟悉的、孩子气的负气姿态了然于心。
指腹带着点微汗的湿热,轻轻搭在他因过度蜷缩而微微弓起的脊背上。
寝衣下的肩胛骨在指尖下沉稳而清晰地凸起优雅的轮廓。
我的指腹带着刚刚褪去水渍的暖意,顺着那段紧绷的弧线,不轻不重地揉捏了两下。
“父君还气着?”
声音放得很低,如同怕惊扰了停驻在花瓣上的蝶翼。
锦被深处那柔软的身躯猛地一震!如同被冰凌触碰的嫩芽。
更急促、更委屈的抽息声瞬间从深埋的枕头里挤压出来。
“哼!”
一声裹着浓重鼻音、气闷到极致的、近乎幼兽磨牙般的闷响,隔着层层织物和柔软的羽绒,终于被倔强地挤了出来。
尾音短促,却清晰得像一片砸在玉盘里的碎冰。
指腹下的肌骨绷得更紧,如同绷紧的丝弦。
那份僵硬的抵触中,却又透出一种奇异的、等待被抚平的温顺脆弱。
揉捏的力道并未撤开,反而顺着那段优美的脊线缓缓下滑。
掌根代替指腹,沉缓温厚地覆上他腰肢上方那一段柔软丰腴的侧腰弧线。
那被长久温养得如同包裹上等羊脂的肌理,在掌心熨帖的暖意下,似乎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动,那份紧绷如铁的抵抗悄悄溃退了一寸。
“父君气我不肯把锄头给你?”
指尖隔着轻薄软滑的寝衣,在那段绷紧的侧腰软肉上,熟稔地画着安抚的圈儿。
如同在哄一只竖起全身尖刺、却渴望被顺毛的幼猫。
沉默只凝固了几息。
那团蜷缩的锦被缝隙里,终于挣出一声更加委屈破碎、带着水汽嗡鸣的指控:
“昭儿嫌弃父君!”
那闷闷的声音裹着厚厚的、几乎要滴下来的湿意,每一个字都像带着细小的倒刺,扎穿了绵软的枕芯
“嫌父君笨手笨脚……什么都做不好!”
那抽噎猛地一滞,仿佛一口气噎在了咽喉深处。
空气都随之停顿。
“只会……只会笨笨地守着缠着你……做个没用的闲人……”
最后一个音调沉下去,被更大的抽泣吞没。
蜷缩的身体随之剧烈地筛动了一下!锦被鼓起又陷落。
他像是要把自己更深地、更深地挤压进那方小小的、只有他自己存在的漆黑角落中去。
连那露出的、一截优美脆弱的颈项都微微发颤。
心口被那含混的委屈碾得酸软。
收回抚在他腰侧的手,却并未远离。
指尖穿过那披覆在他肩头颈侧的、微凉湿滑的发瀑,轻轻拨开几缕缠绕粘连的乱发,像拨开覆在名画上的薄纱。
指尖的动作带起一丝极细微的风。那埋藏更深的侧影似乎僵滞了一瞬。
“父君怎会笨?”
一声极低沉的、被胸臆间翻涌的复杂情绪打磨得更喑哑的笑,在昏暗里短促地响起,几乎难以分辨是笑还是叹息。
“能把满山最凶的野猪都喂成了家犬似的温顺,叫它进圈就进圈,唤它躺泥坑就乖乖踩进去……”
指尖最后缠绕上枕边一缕未曾被压住的发梢,轻轻一绕,在指腹间捻着那发丝的柔韧温凉
“这本事还叫笨?”
话语一顿,指腹微微用力,将那缕不听话的发丝捻直理顺。
“能把那最刁钻的、没根也能熬成水鬼的枯花,全侍弄成了一年开三季的花架子……”
另一只完好的手也悄然探过去,隔着一层鹅绒枕垫,指尖轻柔而准确地摁住他微微颤动的额角穴位。
那穴位连着耳廓后,是舒缓情绪平复心悸之处。
指尖力道不重,稳稳揉按下去。
那埋在枕头深处的脸被轻柔的力道摁着,似要抬一抬,又固执地梗住。
但剧烈起伏的肩线绷紧的频率似乎微不可察地慢了一丝。
“这双手”
我的声音更沉下去,近于耳语,气息拂过那截暴露在光影里的、脆弱易折的耳廓边缘
“本就该捧着千年温玉、翻着万页书经、指着山水云气赏月的。”
指腹的揉按轻柔而坚持,如同春溪融雪。
“锄头?”
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理所当然的轻视和霸道的宠溺
“那种粗粝东西,就不该粘上这半寸指甲。”
揉按的力道渐停。
但那温热掌缘却并未离开,依旧沉沉贴着他太阳穴微凉微润的皮肤,如同覆着一方滚烫熨帖的暖印。
“父君……”
一声更沉缓、裹着低醇温存磁性的轻唤
“外面粥冷了就生浆了。真叫它白白熬干了米脂气?”
我刻意放缓了语速,像是诱惑不肯出窝的懒猫
“鲜芹嫩叶切的丝都青得喜人,油滴子刚滚烫着点了进去……再耽搁……”
话音未落。
那团蜷缩成茧的锦被深处,传来一声清晰至极、被无限放大的、不受控制的——肚腹鸣声。
“咕噜——”
那声音沉闷而清晰,如同在凝滞的空气里投入一颗石子。
锦被团成的茧壳骤然静止!所有细微的颤动和抽泣都被这声突如其来的背叛死死扼住!几息之后——
那埋进枕头深处的小半张脸猛地在鹅绒枕面上艰难地扭动了一下!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强行从柔软巢穴里拔出!一张被憋得通红、湿漉漉地淌着泪迹和憋闷潮红的脸猛地侧转向床边!红透的眼眶里雾气深重,嘴唇被牙齿咬得鲜红欲滴,鼻翼因为剧烈的情绪和方才的气闷而翕张着。
眼底深处翻涌着巨大的羞恼和难堪!更深处,还有一丝藏不住的、被那诱人米香勾动的、饿得发慌的窘迫水光!
“你!”
他气急败坏地瞪着我,眼尾被憋闷和情绪激得嫣红如染,更像被踩了尾巴炸了毛的猫。
那眼底的委屈和湿意还在,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尴尬蒸腾得滚烫。
耳廓连带后颈那一片雪白细腻的肌肤,如同瞬间泼洒进了浓酽的绯色胭脂,层层叠叠地滚烫蔓延开去,烧得他脖颈都染透了红晕。
那染着红丝的眼眸,在水光和羞愤的映衬下,潋滟出一种逼人的、带着薄怒和稚气的瑰丽。
薄唇微启又抿紧,似乎想斥责我的“卑鄙”,最终却只能死死地咬住下唇。
锦被下的身体蜷得更紧,仿佛要将那一声不合时宜的咕噜声彻底锁死在层层软垫里。
唯有那双瞪圆的、湿漉漉的水眸,如同浸在滚烫糖浆里的琉璃珠子,映着烛火跳跃的光,明明带着三分委屈、三分羞耻,却又亮得摄人心魄。
我微微倾身,左手掌托起他被泪水浸得微凉的半张侧脸,拇指指腹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轻轻拭过他眼角滑落的湿痕。
动作轻柔缓慢,带着熟稔的安抚和占有。在那双羞愤又迷茫得不知如何自处的滚烫水眸的注视下,唇角牵起的笑意缓缓加深,如同墨在澄澈的深潭里徐徐化开:
“父君乖……起来……”
指腹最后轻轻揉按了一下他嫣红如血的耳珠
“陪我一道吃饭。”
唇瓣在那沁着泪水的眉心印下一记极轻、却如同熔岩般灼烫着彼此的亲吻,在昏暗摇曳的光影中烙下无声的印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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