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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01关山采风

托昆萌的福，远离故土多年的封帆载誉回国，没来得及将西湖十景一一重赏，就揣着堪比一只广角镜头的大红包，飞抵西安参加婚礼。

封帆对西安的印象，一直停留在高二那年暑假，母亲受陕西省摄影家协会的邀请，回来家乡开展纪实创作。那时封帆吨位将近一百六，集双下巴、游泳圈、大象腿等横肉于一身，几乎是人生中一段最最窘胖挫的黑历史。可她本人完全没在怕的，跟着肩负拍摄任务的母亲在西安市郊某所特殊教育学校待了七天，自诩社会实践。

那会儿她身上的标签，是国内知名纪实摄影家汤艾之女。

而今，她破茧成了体魄健朗的黑里俏，是作品登上过美国国家地理杂志封面照的青年风光摄影师——封帆。

可惜无论是她镜头下的雪域冰川，还是荒野丛林，那些充满冒险、热血和胆识的一幅幅作品，汤艾都看不到了。

出席完昆萌的婚礼，封帆没着急回杭州。先是去了趟那所学校，结果扑空，拆迁后的土地上盖起了新楼；然后便一不做二不休，奴役多年未见的闺密，驱车送自己去百公里远的陇县采风。

“你前几年在南美，不是拍过一组潘帕斯草原的片子吗？还获过奖来着？”一路上昆萌也是纳闷，“咱们西北内陆地区的一个小小牧场，小巫见大巫，有啥可看的？”

封帆甚是悠闲：“看过杉本博司的‘海景’系列吗？”

“不熟你们摄影圈那拨人，OK？”

“见海是海，见海不是海，见海又是海。”

“得，我区区屁民，说不过你们这些妖言惑众的哲学家！”

陇县这一百多万亩的关山草甸，据说在古时候曾为汉武帝供过万余战马。如今开发成了集住宿、餐饮、娱乐一条龙的旅游业，那些精骑长途奔袭痛击匈奴的历史烟尘早已云散。

昆萌还有事，送人到达后便调了个头返程。封帆在景区腹地的一家旅馆落完脚，天光还亮，便扛上相机出门找乐子。高山牧场气候偏冷，山风浪迹，牛羊们在缓坡上认真啃草，没人理会这个一边搓寒毛，一边徒步勘景的女游客。

远近马群是清一色的栗棕，看着单调，所以当一匹白驹蹬着蹄儿远远跑来时，封帆稀罕地挑了挑眉。

本想上前拦截的，结果方圆内突然有人打了个口哨。

“咻”一声，嘹亮得钻心。

那马儿随之疾行起来，蹄声踏踏，鬃毛飞扬着消失在草坡间。

封帆没想太多，拔腿追了过去。

谁料翻过山丘竟是一条溪涧。封帆从高处望下去，那白马正原地踩踏，浅水中央有匹毛色与之相反的黑骑，正乖乖供人洗刷。

那人后脑勺也黑得跟马似的，在冷浸浸的高山草场只穿了条薄T。长袖和裤管都堆在关节上，露出披了溪水的四肢，清冽又有力。

卢达没想到洗个马也会被打搅。

“Hey——”

他抬头，如墨的眉眼间拓着一片夕阳，看见有人站在坡顶上，逆光中的剪影黑又瘦。

封帆几大步下了坡，走近那匹通体雪白的少年郎：“请问这是你家的马吗？”

卢达看到她胸口挂着的相机，便落了眼皮，该干吗干吗，仿佛这潺潺壑间并没有人闯进来。

“你好！我是来关山采风的，看了一下午，整片草场就数你这两匹马品相最好。”

他赤脚扎在溪石里，弯着膝盖搓布。

那脊背上写着不睬人，封帆眯了下眼，直接上手去摸白马发达的胸廓，漂亮、匀称，像杨六郎的玉麒麟。她问：“它叫什么名字？”

白马尾巴高高一甩，打了个响鼻。

卢达转身将抹布甩上草地，封帆被迫向后避了一大步。

“喂……”

接着是刷子，她只好再退。

“喂。”

然后是舀勺。

“……”

不让她碰？

封帆扯扯嘴角，突然间牙有点痒。

卢达牵过皮毛黝黑的马儿上岸，拾起马具装好，然后就那样光脚踩住镫子，翻身上鞍。

他目不斜视地两腿一夹，浅草间没过一溜儿蹄印。

“F……”

封帆的粗口刚张到半程，黑马背上那人忽然拽住了缰绳。

卢达回头，搞得封帆扬着个中指竖在空中，一口气堵住。

“春风。”

还在食草饮水的白龙马听见唤声，提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