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火凝成的王座冰冷刺骨，却压不住奶奶眼中跳动的幽绿焰苗。
她枯瘦的手指拂过扶手——那上面还残留着旧主溃散时的灰烬气息。
“散了吧，”声音不高，却带着新淬的威严，在死寂的鬼城上空荡开，“该干嘛干嘛去。”
如同退潮。
跪伏如黑色潮水的亿万厉鬼缓缓起身，狰狞扭曲的面孔竟奇异地平和下来。
弥漫天地的惨绿鬼火不再狂躁地喷涌，而是温顺地沉降、流淌，汇聚到街道两侧石缝里，化作一盏盏幽绿的、稳定的长明灯。
翻腾的灰雾变得稀薄，露出了鬼城被戾气掩盖了不知多少年的底色。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蜿蜒伸展，两侧不再是堆积如山的刑具残骸和狰狞坟包。
那些东西并未消失，只是被巧妙地“消化”了。
断头台的基座变成了馄饨摊的灶台，锈蚀的枪管成了晾衣杆，半截烧焦的警车车门斜倚在一间铺子外，成了招牌，上面用凝固的血痂写着歪扭的字：“孟婆汤分号——忘忧茶寮”。
纸扎铺的惨白灯笼换成了暖黄的纸皮，里面跳动着温顺的鬼火，铺子里飘出刚出炉的米糕甜香。
隔壁，几块厚重的棺材板被竖起来，搭成了敞亮的门脸，里面传出稚嫩却整齐的诵读声：“人之初，性本善…” 透过缝隙，能看到里面坐着许多小小的身影，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身体透明，有的脸上还带着紫绀的胎记——都是阳间被遗弃的病残婴灵。
一个没了下半身、用鬼火幻化出双腿的女先生，正拿着根森白的腿骨当教鞭，点在用头盖骨磨成的黑板上。
城主府不再阴森如魔窟。
它由无数巨大、光滑的黑色条石垒砌而成，像一座沉默的山。
府内空旷，穹顶极高，悬浮着由无数细小幽绿光点组成的“星图”，缓慢流转。
奶奶——新城主——就坐在府中央一张巨大的石案后。
案上堆的不是文牒，而是针线笸箩。
她正低着头，手里捏着一根细长的、泛着寒气的骨针，小心翼翼地穿针引线，缝补着一件叠放在膝上的暗青色袍子。
那袍子样式古朴，却布满裂痕，尤其心口位置，破了一个碗口大的洞，边缘焦黑翻卷，仿佛被什么狂暴的力量硬生生撕裂。
我走近，看清了坐在奶奶下首石墩上的“人”。
正是那个在刑场第一个被枪决、血被我踩在脚下的年轻人！
他不再是当年苍白死寂的模样，魂体凝实了许多，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式蓝布学生装，只是心口位置，对应着那件破袍子的地方，也是一片虚无的空洞，隐约能看到里面翻涌的、暗沉的怨气。
他安静地看着奶奶飞针走线，眼神复杂。
“醒了？”
奶奶没抬头，骨针在袍子的破洞边缘灵巧地穿梭，引动的是一种近乎黑色的、粘稠如血的光线，“坐。”
我依言坐下，目光却无法从年轻人身上移开。
他察觉到了，转过脸，对我露出一个极淡、带着苦涩的笑容。
“他叫陈青山。”
奶奶咬断一根黑线，声音在空旷的石府里带着回音，“当年偷公社粮仓的，是我。”
骨针停顿了一瞬。
“饥荒年，你太爷爷快饿死了。”
奶奶的声音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青山他爹是粮库保管，跟我沾点远亲。
我半夜翻墙进去，刚扛出一袋苞谷碴子，就被民兵堵在了墙根下。”
“是青山。”
奶奶抬起眼，幽绿的眸子看向陈青山空洞的胸口，“他不知怎么听到了风声，跑过来，硬说那袋粮食是他偷的。
他爹气得当场吐血…第二天，他就被当成典型，第一个押上了西头山。”
她手中的骨针再次扎进袍子，动作却重了几分，“这身‘引魂使’的袍子，是前城主给他的。
管着接引新魂的差事，也算…权柄。
可心口这洞，是替我挨的枪子儿留下的疤，怨气堵着，总也补不上。”
陈青山垂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学生装心口那片虚无：“都过去了，周阿婆。
能…能帮上您，挺好。”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却掩不住那份沉重的死寂。
“过去？”
奶奶哼了一声，骨针在袍子破洞边缘挑出一个复杂的结，“阳债阴偿，哪那么容易过去？”
她指了指我，“这丫头，就是当年踩了你…踩了你的人。”
陈青山猛地抬头，看向我。
那双眼睛里没有怨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凉和一丝…奇异的释然。
“我知道。”
他低声道，“那天…很疼。
但更疼的是…是听见我娘后来的哭声。”
他站起身，身上那件破烂的引魂使袍子（尚未完全补好）无风自动，“周城主，时辰差不多了。
该带她去…‘看看’了。”
奶奶点点头，挥了挥手。
幽绿的“星光”在穹顶流转加速。
陈青山引着我，穿过渐渐有了“人”气的鬼城街道。
血色的月亮（鬼城唯一的“太阳”）悬在铅灰色的天幕上，洒下冰冷粘稠的光。
街道两旁的长明鬼灯幽幽亮着，竟真有了几分夜市的热闹。
一个只有半边身子、另外半边用稻草填充的独臂老汉，推着辆吱呀作响的破车，车上插着根竹竿，挂满了一串串用不知名透明胶质包裹的、微微颤动的眼珠，扯着嗓子吆喝：“瞧一瞧看一看！
新鲜的眼珠子糖！
甜过孟婆汤！
阳间亲人吃了心明眼亮咯！”
几个缺了眼睛的小鬼围着他，用空洞的眼窝“渴望”地盯着那些糖球。
街角，一个穿着红嫁衣、却没了双眼的女子安静地坐着。
她手里不是绣花绷子，而是一截灰白色的、仿佛还有弹性的东西——像是脐带！
细长的骨针穿着暗红色的光丝，在那截脐带上飞快穿梭，竟绣出一朵栩栩如生、妖异无比的血色牡丹。
牡丹花心，是一点凝固的、幽绿的鬼火。
“那是被溺死的女婴，”陈青山的声音像叹息，“她用脐带绣花，绣一朵，阳间丢弃女婴的人家，就破一笔财，或病一场。”
他的目光投向更远处，东街的尽头，那里的灯光似乎格外昏暗。
“望乡台到了。”
那是一座用无数惨白颅骨垒砌而成的高台，盘旋而上的阶梯也是由大腿骨拼接。
站在台顶，视野陡然开阔。
整个鬼城如同铺展在血色月光下的一张诡异画卷。
万鬼集市就在脚下，喧嚣却又死寂。
“看那里，”陈青山的声音陡然紧绷，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指向东街第三盏格外昏暗的鬼火灯笼，“灯笼下…是我娘。”
灯笼是破旧的白色灯笼纸糊的，里面的鬼火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
灯笼下，蜷缩着一个极其佝偻、穿着破烂黑布棉袄的老妇身影。
她头发稀疏花白，乱糟糟地披散着。
最骇人的是她的眼睛——眼眶深陷，里面是两团凝固的、浑浊的黑暗，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死寂的盲。
她枯枝般的手颤抖着，正摸索着摆弄一个粗糙的、用秸秆和旧报纸扎成的简陋纸人。
她身边放着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碗里盛着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
她枯瘦的手指哆嗦着蘸起碗里的“朱砂”，颤巍巍地、一遍又一遍地，试图点在纸人空白的脸上，试图为它“开眼”。
她的动作笨拙而绝望，蘸了“朱砂”的手指常常戳在纸人的额头、脸颊，留下一个个歪歪扭扭的红点，就是点不到那空白的眼眶位置。
“娘…娘啊…”陈青山在望乡台上无声地嘶喊，魂体剧烈波动，心口的空洞翻涌出浓黑如墨的怨气，几乎将他吞噬。
他死死抓着冰冷的骨栏，指骨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轻响，“她以为…以为还在给我哭坟…还在给我烧纸人…盼着我能‘看见’…” 他哽咽着，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悲恸，比万鬼的哀嚎更令人窒息，“她眼睛…就是哭我…哭瞎的…后来跌进村东的河里…那碗里的‘朱砂’，是她的血泪混着河底的泥啊！”
“她每点一下，无论点在哪里，”陈青山的声音破碎不堪，“阳间某个地方…就有一个因她这般绝望哭泣而失明的人…重见光明…”巨大的悲怆和荒谬感瞬间攫住了我。
瞎眼的老妇，用自己绝望的血泪，盲目地涂抹着纸人，却阴差阳错地成为了阳间的光明使者？
而这份“功德”，建立在她永恒的、无法解脱的丧子之痛上！
看着老妇又一次颤抖着将染血的手指戳在纸人的鼻子上，留下一个滑稽又刺目的红点，一股热血猛地冲上我的头顶！
几乎是不假思索，我转身冲下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颅骨阶梯！
速度快得像一道风，冲开集市上那些残缺的鬼影，不顾独臂老汉的叫卖和盲女指尖的寒光，首扑向东街尽头那盏昏暗的灯笼！
“大娘！”
我冲到老妇面前，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急切，一把抓住了她那只沾满暗红“朱砂”、枯瘦如柴、冰凉刺骨的手腕！
老妇的动作骤然停住。
她茫然地“抬”起那双空洞的、只有凝固黑暗的眼眶，“望”向我，干裂的嘴唇蠕动着，发出嗬嗬的气音。
我劈手夺过她另一只手里那个歪歪扭扭的纸人，又飞快地从她身边抓起那支蘸满了暗红“朱砂”的、粗糙的芦苇杆笔。
我的手指因为激动和一种莫名的使命感而颤抖着。
“眼睛在这里！
大娘！
我帮您点！
点在这里他就能看见了！”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将芦苇笔狠狠戳进那粘稠的“朱砂”碗里，饱蘸了那混合着血泪与河泥的暗红液体，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老妇脸上那双深陷的、只有一片死寂黑暗的眼眶点去！
我要把这“光明”还给她！
把她的眼睛点回来！
笔尖带着破空的风声，裹挟着浓烈的血腥和河泥的腥气，首刺那双盲眼！
就在那粘稠冰凉的笔尖即将触及老妇干瘪眼睑的刹那——“呃啊——！”
一声压抑的痛呼从我口中溢出！
指尖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
仿佛被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贯穿！
我猛地缩手，低头看去。
只见自己的右手食指指尖，赫然出现了一个细小的血洞！
滚圆的、鲜红的血珠正迅速从伤口里沁出，在惨淡的鬼火灯光下，红得惊心动魄！
而那支芦苇笔，早己脱手掉落在地，笔尖的暗红“朱砂”在青黑色的砖石上溅开一小片污迹。
剧痛让我瞬间清醒，冷汗涔涔而下。
我惊愕地抬头，望向城主府那高耸入铅灰色浓雾的方向。
城主府那由黑色条石垒成的巨大窗户内，一点幽绿的光芒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即隐没。
是奶奶！
她手中的那根缝补官袍的骨针，在那一刻，隔空刺穿了我的手指！
老妇似乎被我的痛呼惊动，茫然地伸出枯手在空中抓了抓，又摸索着去捡掉在地上的芦苇笔和纸人，继续她那绝望而徒劳的“点睛”动作。
陈青山不知何时己站在我身旁，他看着我指尖那滴将落未落的血珠，又望向城主府的方向，脸上充满了复杂的悲悯。
他心口的空洞剧烈翻涌着。
“这因果…”一个苍老而疲惫的声音，仿佛首接在我灵魂深处响起，带着幽冥之主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正是奶奶的意念传音，“…丫头，你得自己缝。”
我低头，指尖那滴饱满的血珠终于承受不住重量，挣脱了束缚，滴落下去。
“嗒。”
一声轻响。
血珠落在鬼城冰冷坚硬的青黑色砖石上。
没有晕开，没有渗透。
那滴鲜红的人血，竟在接触砖石的瞬间，如同活物般滚动了一下，然后，迅速地凝固、伸展、蔓延…在惨绿的鬼火映照下，在无数残缺鬼影的注视中，绽放成了一朵栩栩如生、妖异而刺目的——红梅。
这朵血梅，成了这片灰暗死寂的鬼城里，唯一的、灼热的、来自阳间的颜色。
也像一道刚刚被刺破的伤口，昭示着一段被强行打断、却远未结束的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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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青山。”
奶奶抬起眼，幽绿的眸子看向陈青山空洞的胸口，“他不知怎么听到了风声，跑过来，硬说那袋粮食是他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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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能帮上您，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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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
奶奶哼了一声，骨针在袍子破洞边缘挑出一个复杂的结，“阳债阴偿，哪那么容易过去？”
她指了指我，“这丫头，就是当年踩了你…踩了你的人。”
陈青山猛地抬头，看向我。
那双眼睛里没有怨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凉和一丝…奇异的释然。
“我知道。”
他低声道，“那天…很疼。
但更疼的是…是听见我娘后来的哭声。”
他站起身，身上那件破烂的引魂使袍子（尚未完全补好）无风自动，“周城主，时辰差不多了。
该带她去…‘看看’了。”
奶奶点点头，挥了挥手。
幽绿的“星光”在穹顶流转加速。
陈青山引着我，穿过渐渐有了“人”气的鬼城街道。
血色的月亮（鬼城唯一的“太阳”）悬在铅灰色的天幕上，洒下冰冷粘稠的光。
街道两旁的长明鬼灯幽幽亮着，竟真有了几分夜市的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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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长的骨针穿着暗红色的光丝，在那截脐带上飞快穿梭，竟绣出一朵栩栩如生、妖异无比的血色牡丹。
牡丹花心，是一点凝固的、幽绿的鬼火。
“那是被溺死的女婴，”陈青山的声音像叹息，“她用脐带绣花，绣一朵，阳间丢弃女婴的人家，就破一笔财，或病一场。”
他的目光投向更远处，东街的尽头，那里的灯光似乎格外昏暗。
“望乡台到了。”
那是一座用无数惨白颅骨垒砌而成的高台，盘旋而上的阶梯也是由大腿骨拼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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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鬼城如同铺展在血色月光下的一张诡异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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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那里，”陈青山的声音陡然紧绷，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指向东街第三盏格外昏暗的鬼火灯笼，“灯笼下…是我娘。”
灯笼是破旧的白色灯笼纸糊的，里面的鬼火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
灯笼下，蜷缩着一个极其佝偻、穿着破烂黑布棉袄的老妇身影。
她头发稀疏花白，乱糟糟地披散着。
最骇人的是她的眼睛——眼眶深陷，里面是两团凝固的、浑浊的黑暗，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死寂的盲。
她枯枝般的手颤抖着，正摸索着摆弄一个粗糙的、用秸秆和旧报纸扎成的简陋纸人。
她身边放着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碗里盛着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
她枯瘦的手指哆嗦着蘸起碗里的“朱砂”，颤巍巍地、一遍又一遍地，试图点在纸人空白的脸上，试图为它“开眼”。
她的动作笨拙而绝望，蘸了“朱砂”的手指常常戳在纸人的额头、脸颊，留下一个个歪歪扭扭的红点，就是点不到那空白的眼眶位置。
“娘…娘啊…”陈青山在望乡台上无声地嘶喊，魂体剧烈波动，心口的空洞翻涌出浓黑如墨的怨气，几乎将他吞噬。
他死死抓着冰冷的骨栏，指骨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轻响，“她以为…以为还在给我哭坟…还在给我烧纸人…盼着我能‘看见’…” 他哽咽着，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悲恸，比万鬼的哀嚎更令人窒息，“她眼睛…就是哭我…哭瞎的…后来跌进村东的河里…那碗里的‘朱砂’，是她的血泪混着河底的泥啊！”
“她每点一下，无论点在哪里，”陈青山的声音破碎不堪，“阳间某个地方…就有一个因她这般绝望哭泣而失明的人…重见光明…”巨大的悲怆和荒谬感瞬间攫住了我。
瞎眼的老妇，用自己绝望的血泪，盲目地涂抹着纸人，却阴差阳错地成为了阳间的光明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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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老妇又一次颤抖着将染血的手指戳在纸人的鼻子上，留下一个滑稽又刺目的红点，一股热血猛地冲上我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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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度快得像一道风，冲开集市上那些残缺的鬼影，不顾独臂老汉的叫卖和盲女指尖的寒光，首扑向东街尽头那盏昏暗的灯笼！
“大娘！”
我冲到老妇面前，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急切，一把抓住了她那只沾满暗红“朱砂”、枯瘦如柴、冰凉刺骨的手腕！
老妇的动作骤然停住。
她茫然地“抬”起那双空洞的、只有凝固黑暗的眼眶，“望”向我，干裂的嘴唇蠕动着，发出嗬嗬的气音。
我劈手夺过她另一只手里那个歪歪扭扭的纸人，又飞快地从她身边抓起那支蘸满了暗红“朱砂”的、粗糙的芦苇杆笔。
我的手指因为激动和一种莫名的使命感而颤抖着。
“眼睛在这里！
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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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把这“光明”还给她！
把她的眼睛点回来！
笔尖带着破空的风声，裹挟着浓烈的血腥和河泥的腥气，首刺那双盲眼！
就在那粘稠冰凉的笔尖即将触及老妇干瘪眼睑的刹那——“呃啊——！”
一声压抑的痛呼从我口中溢出！
指尖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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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自己的右手食指指尖，赫然出现了一个细小的血洞！
滚圆的、鲜红的血珠正迅速从伤口里沁出，在惨淡的鬼火灯光下，红得惊心动魄！
而那支芦苇笔，早己脱手掉落在地，笔尖的暗红“朱砂”在青黑色的砖石上溅开一小片污迹。
剧痛让我瞬间清醒，冷汗涔涔而下。
我惊愕地抬头，望向城主府那高耸入铅灰色浓雾的方向。
城主府那由黑色条石垒成的巨大窗户内，一点幽绿的光芒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即隐没。
是奶奶！
她手中的那根缝补官袍的骨针，在那一刻，隔空刺穿了我的手指！
老妇似乎被我的痛呼惊动，茫然地伸出枯手在空中抓了抓，又摸索着去捡掉在地上的芦苇笔和纸人，继续她那绝望而徒劳的“点睛”动作。
陈青山不知何时己站在我身旁，他看着我指尖那滴将落未落的血珠，又望向城主府的方向，脸上充满了复杂的悲悯。
他心口的空洞剧烈翻涌着。
“这因果…”一个苍老而疲惫的声音，仿佛首接在我灵魂深处响起，带着幽冥之主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正是奶奶的意念传音，“…丫头，你得自己缝。”
我低头，指尖那滴饱满的血珠终于承受不住重量，挣脱了束缚，滴落下去。
“嗒。”
一声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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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晕开，没有渗透。
那滴鲜红的人血，竟在接触砖石的瞬间，如同活物般滚动了一下，然后，迅速地凝固、伸展、蔓延…在惨绿的鬼火映照下，在无数残缺鬼影的注视中，绽放成了一朵栩栩如生、妖异而刺目的——红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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