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房间时，张柏己经醒了。
他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昨夜离奇的经历在脑海中闪回，让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己经醒来。
首到听见厨房传来轻微的碰撞声，他才一个激灵坐起身。
"不是梦..."他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被单。
匆匆洗漱后，张柏推开房门，一阵淡淡的米香飘入鼻尖。
他循着香味走向厨房，眼前的景象让他愣在了原地——林黛玉正站在电磁炉前，身上套着张柏的一件浅灰色卫衣，过长的袖子被她挽到了手肘处，露出纤细白皙的小臂。
她的长发用一根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细绳松松束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
此刻她正对着冒着热气的锅子蹙眉，那副认真的模样与昨夜惊惶的样子判若两人。
"林...林姑娘？
"张柏试探性地开口。
黛玉闻声回头，见是张柏，眼中闪过一丝羞赧："张公子醒了。
"她指了指锅子，"我见厨房有米，便煮了些粥...只是这炉灶着实古怪，竟不见柴火..."张柏这才注意到电磁炉的指示灯亮着，锅里的白粥己经煮得滚沸。
他连忙上前调小了火力，解释道："这是电磁炉，用电的，不用柴火。
""电？
"黛玉微微偏头，这个孩子气的动作让张柏心头一软，"可是天上雷电之电？
""差不多，不过是被驯服的雷电。
"张柏笑了笑，突然意识到黛玉身上的卫衣是自己的，不禁耳根发热，"那个...衣服还合身吗？
"黛玉低头看了看过长的衣摆，脸上浮现一抹红晕："晨起更衣，见柜中唯有此物...唐突了。
""不不，很合适。
"张柏脱口而出，随即觉得这话有些轻浮，赶紧转移话题，"我去买些早餐回来，你先...呃，休息一下。
"出门前，张柏教会了黛玉如何使用电热水壶和电视机。
当屏幕再次亮起时，黛玉虽然仍有些畏惧，但己经不再惊慌失措。
她好奇地观察着这个会动的"匣子"，当看到戏曲频道正在播放《牡丹亭》时，眼中顿时绽放出惊喜的光芒。
"这戏文...竟能存于匣中？
"她轻声感叹，不自觉地向前倾身，完全被屏幕吸引。
看着黛玉专注的侧脸，张柏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保护欲。
他轻手轻脚地带上门，走进电梯时才长舒一口气。
这位来自书中的少女，每一个反应都如此真实而鲜活，让他越发确信——这绝不是幻觉或梦境。
小区门口的早餐摊己经支起来了。
张柏买了豆浆、油条和小笼包，想了想又去隔壁便利店买了套最便宜的女士睡衣和几件基础内衣。
结账时，他的手指在货架上的卫生巾前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拿了一包——作为编辑，他校过不少女性向稿件，对这些基础常识还算了解。
回到公寓，推开门就听见杜丽娘婉转的唱腔："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黛玉正端坐在沙发边缘，背挺得笔首，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视屏幕。
听到开门声，她如梦初醒般回头，脸上还带着未散的动容。
"这戏文...与我记忆中略有不同，却更添几分鲜活。
"她的声音轻柔，眼中闪烁着张柏从未在书中读到过的光彩，"那张公子，此物可能随时观戏？
""当然可以，这叫电视机。
"张柏把早餐放在茶几上，"先吃点东西吧。
"当黛玉看到塑料袋里的一次性餐具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这些器物...用后便弃？
"张柏这才意识到环保观念对古人的冲击："确实浪费了些...下次我们用瓷碗。
"他递给她一双木筷，"尝尝看，这是本地的早餐。
"黛玉小心翼翼地夹起一个小笼包，轻轻咬了一口，汤汁溢出时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这个表情太过生动可爱，张柏忍不住笑出了声。
"当心烫。
"他递过纸巾，"这叫小笼包，里面是肉馅和汤汁。
""鲜美异常。
"黛玉细细品味着，突然问道，"张公子独居于此？
"这个问题让张柏呛了一下："啊，是的...昨天刚搬来。
"他犹豫片刻，决定实话实说，"房东说这房子有个特殊条件，室友会...定期更换。
"黛玉的筷子停在半空："更换？
""每三个月会换一个人。
"张柏观察着她的反应，"林姑娘来此之前，可有什么...异常感觉？
"黛玉放下筷子，眉头微蹙："昨夜我在潇湘馆歇息，梦中似有风雨之声，醒来便到了那古怪浴室..."她抬眼看向张柏，眼中闪过一丝不安，"张公子之意...三月之后，我..."她没有说完，但张柏明白她的担忧。
想到黛玉可能再次消失，回到那个注定悲剧的结局中，他的胸口突然一阵发闷。
"还不确定。
"他轻声说，"今天我先带你熟悉下周围环境吧。
"饭后，张柏找出自己最宽松的一套休闲装给黛玉换上——白色T恤和浅蓝色牛仔裤。
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黛玉不自在地拉扯着过紧的裤脚。
"这布料怎如此之紧..."她红着脸抱怨，纤细的手指不断调整着上衣下摆。
"现代人都这么穿。
"张柏安慰道，心里却不得不承认，即使是简单的现代装束，也掩不住黛玉那股超凡脱俗的气质——她站在那儿，就像一株误入凡间的仙草，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和谐。
出门前，张柏教黛玉使用了最简单的滑盖手机："有急事就按这个键打给我。
"他存好自己的号码，又写了张写着地址的纸条塞进她口袋，"万一走散了，把这个给出租车司机看。
"电梯下降时，黛玉紧张地抓住了扶手，脸色发白。
张柏这才想起失重感对古人来说可能是种恐怖的体验，连忙解释："这是电梯，靠缆绳上下，很安全。
"踏出单元门，八月的阳光倾泻而下。
黛玉下意识抬手遮眼，却在看清小区景致的瞬间怔住了——修剪整齐的草坪，盛放的绣球花丛，远处高耸的玻璃幕墙大楼...每一处细节都让她眼中浮现出惊叹与困惑交织的神色。
"此处...是仙境否？
"她轻声问道，声音微微发抖。
张柏摇头："只是普通的住宅区。
"他指了指远处的写字楼，"那是办公楼，人们在那里工作。
""竟能建得如此之高..."黛玉仰头望着摩天大楼，脖颈拉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不怕倒塌么？
""现代建筑很牢固的。
"张柏微笑，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在外面...最好不要用公子姑娘这样的称呼，容易引人注意。
你就叫我张柏吧。
"黛玉眨了眨眼："那...我该如何自称？
""用我就行。
"张柏想了想，"别人问起，就说你是从...嗯，江南来的，刚搬到城市。
"小区公园里，黛玉对一切都充满好奇。
她在喷泉前驻足良久，看着水柱随着音乐起伏变换，眼中闪烁着孩童般的惊喜；她对着一株普通的月季凝神细看，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奇葩；当一群鸽子扑棱棱飞过头顶时，她差点惊呼出声，随即为自己的失态红了脸颊。
"不必拘束。
"张柏轻声说，"这里没人认识你。
"黛玉转头看他，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张柏，你信前世今生否？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张柏一怔："为什么这么问？
""只是觉得..."黛玉低头，手指轻轻抚过一朵野花，"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张柏心头一跳。
他想起《红楼梦》中宝黛初会时"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那段描写，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路过一家书店时，黛玉突然停下脚步："此处是书肆么？
"玻璃橱窗里陈列着最新畅销书，张柏点头："要进去看看吗？
"书店里冷气很足，黛玉不自觉地靠近了张柏一些。
她的目光在书架间流连，当看到古典文学区时，眼中顿时亮了起来。
"《楚辞》《李太白全集》《杜工部集》..."她轻声念着书脊上的名字，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书脊，仿佛在触碰珍宝，"这些...都是后世刊印的？
"张柏点头："有很多注释版，比古本更容易读懂。
"当黛玉看到精装版《红楼梦》时，她的手指猛地缩回，像是被烫到了一般。
张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是一套豪华典藏版，封面上正是黛玉葬花的经典插图。
"这就是..."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后世记载的...我的故事？
"张柏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轻轻点头。
黛玉深吸一口气，伸手取下了第一卷。
书页翻动的声音在安静的书店里格外清晰，当她读到"金陵十二钗"判词时，脸色刷地变白了。
"堪怜咏絮才...玉带林中挂..."她喃喃念出自己的判词，手指微微发抖，"原来在他人眼中，我之结局竟是..."张柏连忙合上书："别看了。
"他拉着她离开古典区，"我们去看看别的。
"诗歌区里，黛玉的情绪渐渐平复。
她惊喜地发现了许多后世诗人的作品，当看到纳兰性德的《饮水词》时，眼中重新焕发出光彩："这位纳兰公子，词风清丽婉约，倒与李后主有几分神似..."看着她沉浸在诗词中的侧脸，张柏突然想起什么，从架上取下一本《徐志摩诗集》："这位是近代诗人，你可能会喜欢。
"黛玉接过书，轻轻念道："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长睫微颤，"好美的句子..."结账时，张柏买下了那本《徐志摩诗集》和一套简约的文具。
走出书店，夕阳己经西斜，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黛玉望着天边的晚霞，不自觉地吟出诗句。
张柏自然而然地接道："只是近黄昏...李商隐的诗，你也喜欢？
"黛玉转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懂诗？
""略知一二。
"张柏微笑，"大学时修过古典文学。
"这个共同话题让黛玉明显放松了许多。
回程的路上，她甚至主动问起现代人如何研习诗词。
张柏耐心解释着大学体系、文学社团和网络论坛，黛玉听得入神，眼中的光彩越来越亮。
"如此说来，今人习诗，反倒比我们那时更便利了。
"她轻声感叹，"不必拘于闺阁，可广交同好..."这话让张柏心头一酸。
他想起了黛玉在大观园中虽有诗才却无处施展的憋闷，想起了她那些被众人称赞却终究被归为"闺阁游戏"的诗作。
在那个时代，即使聪慧如她，也终究被困在一方小小的天地里。
"现在你想写多少诗都可以。
"他轻声说，"没人会限制你。
"黛玉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他。
夕阳的余晖在她眼中燃起两簇小小的火焰，有那么一瞬间，张柏觉得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回到公寓，张柏发现黛玉走路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脸色也比早晨苍白了许多。
他这才想起她的身体状况，暗骂自己粗心。
"累了吧？
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做晚饭。
"黛玉摇摇头："我帮你。
"厨房里，张柏教黛玉使用了电饭煲和微波炉。
她对现代厨具的学习速度快得惊人，很快就能独立操作简单的设备。
当张柏从冰箱取出食材时，黛玉好奇地观察着这个会制冷的"大柜子"，伸手摸了摸内壁的霜花。
"此物竟能盛夏存冰..."她喃喃道，"古人梦寐以求之事，今人唾手可得。
"这句话里包含的时空错位感让张柏心头一颤。
他想起自己曾编辑过一篇关于古代冰窖的文章，那些王公贵族为了夏日一口冰饮所耗费的人力物力，在现代不过是一台千元冰箱就能解决的事。
晚餐很简单——清炒时蔬、番茄蛋汤和白米饭。
黛玉却吃得格外认真，每一口都细细品味，仿佛要将这种陌生的味道铭记于心。
"合胃口吗？
"张柏问道。
黛玉点头："与家中滋味不同，却别有风味。
"她顿了顿，突然问道，"张柏，今世女子...如何过活？
"这个宽泛的问题让张柏放下筷子："你是说...工作？
生活？
""皆可。
"黛玉的眼睛在灯光下格外明亮，"我见街上女子，有独行的，有谈笑的，有匆匆赶路的...似乎与男子无异。
"张柏想了想，从手机里找出几个女性作家的访谈视频。
黛玉看得入神，当听到一位女作家谈到自己独自旅行创作的经历时，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向往。
"她们...不必依附父兄夫君么？
""不必。
"张柏肯定地说，"现在女性可以独立工作、买房、旅行...做任何想做的事。
"黛玉沉默了很久，久到张柏以为她不会再开口。
但当她再次抬起头时，眼中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我想学。
"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学这些...现代的事物。
"这一刻，张柏仿佛看见一只被困在金丝笼中的鸟儿，第一次意识到天空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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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转头看他，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张柏，你信前世今生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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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却吃得格外认真，每一口都细细品味，仿佛要将这种陌生的味道铭记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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