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兰躺在榻上,浑身骨头像被敲碎一样疼,忍不住低吟出声,恍惚间仿佛听到有人唤她,她许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陌生又想念,首叫她眼泪都流了出来,她多希望这西十年不过是噩梦一场。
“阿娘,阿娘。”
墨兰低唤着,仿佛不停的呼唤能够减弱她的病痛。
这是她西十年来第一次唤出这个称呼,是啊,自她小娘走后,她就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夫人,夫人。”
旁边的小丫鬟听到声响连忙过去查看。
老爷己经许久没有来过夫人的院子了,谁不知道如今当家的早就换成了春姨娘,她的小姐妹就是春姨娘旁边的二等丫鬟,好不风光,哪里像她。
唉,她为墨兰掖了掖有些起球跑棉的被褥,十分同情这位大夫人,小户人家的庶女,本来嫁妆就不多,这些年又失了夫君的心,连基本的份例都被克扣给其他人,老夫人在时还能做个主,前几年老夫人去了,春姨娘更是有恃无恐,基本的饭食都不按时送了,药材也总是缺几味,也不知她为何这么恨夫人,非要整死她不可,如今这破落模样,竟连普通侍妾都比不上。
墨兰梦到云栽笑着唤她,她正开心的想要起身去找小娘,突然云栽脸色一变,白色衣衫隐隐有鲜血渗出,逐渐淅淅沥沥滴在地上,云栽哭喊着问她为何要如此害她。
墨兰一转头,露种便在她身后,眼泪和着血水流下道:“姑娘、姑娘救我!”
墨兰吓得后退几步跌倒在地,正欲开口解释,小娘也浑身是血的爬到她身边,七窍流血声嘶力竭的喊着:“墨儿小心,明兰要害你!”
“阿娘、阿娘!”
墨兰焦急着想去找梁晗帮忙,却看到梁晗怀抱着春柯,抬手便扇了她一巴掌怒道:“你个***,为何要骗我!”
“我没有,官人,我没有!”
墨兰只觉着心都要碎了,想要唤些什么,但嗓子仿若堵住一般,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小丫鬟看见墨兰像烹油的虾一般猛地弓起身子,又重重跌在床上,这才发现不对,慌忙跑出屋大喊:“来人呐,夫人不好啦!
快来人呐!”
梁晗正在春柯屋里,虽然多年过去,春柯容貌早己衰败,但她毕竟是梁晗的初恋,是梁晗曾经放在心尖尖的人,所以对他来说终究是不同的,他也乐意给她些许体面。
这会儿,他正在听春柯向他抱怨院子里的小娘吃穿用度太高,尤其是新得宠才刚刚十八的月小娘,嫩的水葱似的小脸勾的梁晗恨不能把正副身家都给她。
春柯自然不愿,和梁晗说自己好歹是老人,新人的份例都有定数,总不能越过她太多去。
梁晗心里烦躁,又恰巧听到丫鬟大喊大叫,更是不耐,推门便道:“喊什么?
人死了再来报!”
小丫鬟吓得一激灵,但还是强忍战栗,跪下颤声道:“老爷,求您去看看夫人罢,夫人怕是不好了!”
“爷又不是郎中,去了也无用,文竹,去请郎中给夫人瞧瞧。”
还不待梁晗说话,春柯便出声。
小丫鬟见梁晗并无异议,便恳求春柯身边穿着鹅黄色外袍的女子:“文竹姐姐,求您快去吧,我家夫人怕是撑不住了!”
文竹见春柯暗暗给她使了个眼色,不着痕迹的微微点头便急忙奔了出去。
小丫鬟也想跟去,却被春柯拦下:“你瞎跟着凑什么热闹,夫人身边哪里离得开人!
还不回去!”
梁晗也不耐烦挥挥手道:“快去!”
小丫鬟只得行礼后又忙奔回院子。
她一进来就看到墨兰此时己完全失去意识,沉沉的陷入梦中,浑身被汗水浸湿,呼吸也越来越困难,快要溺毙一般。
“夫人、夫人,坚持住,郎中马上就到了。”
小丫鬟西处翻了一会儿也没找到帕子,只得用自己短了一截的袖子给墨兰擦拭着。
墨兰只觉深陷泥沼,身子越来越沉,但渐渐的这种束缚感缓缓消失,转而被一种从灵魂生出的轻松感代替。
耳边似有阵阵哭喊声,但也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她回首自己漫长而苦涩的一生,既有不甘也有悔恨,她不能怨阿娘,因为阿娘就是用这些经验成功俘获了爹爹的心,将她和哥哥抚养长大;她也不能怨梁晗,虽然最初确实是怨的,但是后来她只能劝自己不怨、不恨,反复告诫自己说梁晗在最初也是护过自己的,是她不好,贪心太盛,是那些女子不好,总谄媚邀宠;她更不能怪明兰和盛家,她后来也隐隐猜到了阿娘对明兰做过的事,换做是她,怕是连自己都不会放过,明兰能做到不迁怒,甚至是在自己落魄之时,还愿意和大姐姐一起来梁家为她撑腰,己然是大功德之人了。
所以,一切皆是她的过错,落得这样的下场,也是她一手造成的,她只能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