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法外之地
他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把散落在泥水里的几件破衣服胡乱塞回那个同样湿透、散发着一股霉味的背包里，然后用力把垮塌的金属支架和床板往墙角踢了踢，勉强清出个能坐下的地方——一张同样锈蚀得厉害、布满可疑污渍的长凳。
***刚挨上去，一股刺骨的寒意就透过薄薄的作训裤首窜上来。
生理指标更新：疲劳（82%），饥饿（94%），轻度脱水（68%），精神压力（91%）。
低温暴露风险提升。
系统那冰冷无波的声音再次在脑内响起，精准地报出他此刻的惨状。
“闭嘴。”
林风在脑子里恶狠狠地回了一句。
他需要冷静，而不是这玩意添堵。
他环顾这个名为“鼹鼠洞”的鬼地方。
昏黄的灯光下，人影晃动，却死寂得可怕。
几十个新兵像受惊的沙丁鱼挤在各自的“床位”周围，脸上写满了麻木、恐惧和深深的疲惫。
空气里那股混合了汗臭、霉味、排泄物和消毒水的怪味几乎凝成实质，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污秽的泥浆。
角落里传来压抑的啜泣，很快又被一声粗鲁的呵斥打断。
没人交谈，没人关心别人，只有沉重的喘息和金属支架偶尔发出的、令人牙酸的***。
这里不是军营，是监狱，还是最底层的那种。
法外之地？
恐怕还低估了它的残酷。
“喂！
新来的！”
一个粗嘎的声音像砂纸摩擦般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林风抬眼。
三个同样穿着新兵作训服、但明显壮实一圈的家伙正围拢过来，呈品字形堵在他面前。
为首的是个刀条脸，眼神阴鸷，嘴角歪斜，带着一股子痞气。
他旁边两个，一个满脸横肉，一个眼神闪烁，都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懂规矩吗？
新兵蛋子。”
刀条脸一脚踩在林风刚刚清理出来的那堆塌掉的金属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坐在矮凳上的林风，像在看一块砧板上的肉。
“进了‘鼹鼠洞’，就得孝敬‘龙虎帮’。”
“龙虎帮？”
林风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长途跋涉和淋雨后的疲惫。
“就是老子！”
刀条脸大拇指朝自己胸口一戳，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林风脸上，“这片儿，老子说了算！
想安生待着，把身上值钱的东西，吃的喝的，都拿出来！
孝敬了龙哥我，保你少受点皮肉之苦。”
他贪婪的目光在林风那瘪瘪的背包和湿透的口袋上扫来扫去。
林风沉默。
值钱的？
他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手腕上那个代表三十万债务的金属芯片。
吃的喝的？
背包里那点合成饼干早就被雨水泡成了糊糊。
“哑巴了？”
旁边那个满脸横肉的家伙不耐烦地推了林风一把，力道不小，差点把他从凳子上推下去。
“龙哥问你话呢！
耳朵聋了？”
林风稳住身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刀条脸——那个自称“龙哥”的家伙：“没有。”
“没有？”
龙哥的三角眼眯了起来，阴鸷的目光像毒蛇的信子，“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地方，死个新兵蛋子，跟死只老鼠没什么区别！
肥佬长官都懒得看一眼！”
他凑近一步，身上那股浓重的汗臭和劣质烟草味扑面而来，压低了声音，带着***裸的威胁，“或者，你想‘享受’一下我们第九小队的‘迎新仪式’？
保证让你这辈子都忘不了！”
威胁分析：目标（代号：刀条龙）肢体语言显示攻击意图明确。
综合力量、速度评估，宿主正面对抗胜率低于18.7%。
建议：暂避锋芒。
系统冰冷地分析着。
林风的手指在冰冷的金属凳面上无意识地抠了一下。
硬碰硬？
那是找死。
这鬼地方，拳头大就是道理。
他深吸一口气，那污浊的空气让他肺部一阵难受。
“龙哥，”林风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带上了一丝刻意放低的、示弱的腔调，目光也微微垂了下去，“我刚到，背包都摔水里了，东西全泡烂了，实在…实在没什么能孝敬您的。”
他顿了顿，艰难地补充道，“等我…等我领到配给，一定先孝敬龙哥和两位大哥。”
示弱。
这是眼下唯一的活路。
忍字头上一把刀，但总比现在就被人打死在这臭水沟里强。
“哼！
算你小子识相！”
龙哥显然很满意林风的“识时务”，脸上的横肉抖了抖，但贪婪并未消退，“记住你说的话！
领了配给，第一时间交过来！
要是敢耍花样…”他狞笑一声，拍了拍林风的脸颊，力道不轻，“老子有的是法子让你后悔生出来！”
三人又恶狠狠地瞪了林风几眼，才骂骂咧咧地转身，走向下一个目标——一个缩在角落里、身体单薄得像个豆芽菜的新兵。
很快，那边就传来了压抑的哭喊和拳脚落在皮肉上的闷响。
林风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耻辱感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
但他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听。
活下去。
先活下去。
时间在压抑和污浊中缓慢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刺耳的铁皮摩擦声传来，“鼹鼠洞”那低矮的入口被推开，两个穿着同样破烂军服、但眼神比新兵更麻木、也更凶狠的老兵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手里拎着一个巨大的、散发着馊味的塑料桶。
“开饭！”
老兵不耐烦地吼了一声，把桶往中央稍微干净点的空地上一墩。
桶里是灰绿色的、粘稠的糊状物，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像是腐烂蔬菜混合了劣质蛋白质粉的味道。
这就是配给？
传说中的“基本配给减半”？
新兵们像饥饿的鬣狗，瞬间骚动起来，争先恐后地涌向那个塑料桶，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同样肮脏的金属饭盒或破碗。
推搡、咒骂、甚至有小规模的肢体冲突爆发。
那两个老兵抱着胳膊，冷眼旁观，嘴角挂着嘲弄的冷笑，像是在欣赏一场拙劣的斗兽表演。
林风也挤在人群里。
他只有背包里那个摔扁了的、边缘还沾着泥水的金属水壶。
当他好不容易在混乱中把水壶伸进桶里，舀起浅浅一层糊糊时，一个壮硕的身影猛地撞了他一下。
哗啦！
林风一个趔趄，手里的水壶脱手飞出，那点可怜的、刚到手还没捂热的糊糊，全部泼洒在肮脏的、满是油污和积水的金属地板上！
“妈的！
没长眼睛啊！”
撞他的那个新兵恶人先告状，恶狠狠地瞪了林风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去抢自己的食物。
林风看着地上那滩迅速被污水稀释的灰绿色糊糊，又看了看那个空空如也、沾满污迹的水壶。
饥饿感像一只烧红的铁爪，狠狠地攥紧了他的胃。
他死死咬着牙，才没让那股邪火冲昏头脑冲上去拼命。
生理指标：饥饿（97%），濒临生理极限。
警告：持续饥饿将导致体力、反应速度、判断力大幅下降。
系统再次发出冰冷的警报。
林风默默地弯腰，捡起那个肮脏的水壶，在衣服上蹭了蹭，然后走到角落里。
他靠着冰冷的金属舱壁坐下，闭上眼睛，努力忽略胃部传来的剧烈绞痛和周围的喧嚣混乱。
必须行动。
必须尽快完成那个该死的任务！
那三根营养膏，是他眼下唯一的救命稻草！
等到“鼹鼠洞”里的喧嚣稍微平息，大部分新兵都抱着自己那点可怜的食物缩回角落时，林风才重新睁开眼。
他活动了一下冻得有些僵硬的身体，目光锐利地扫视西周。
那两个负责分发食物的老兵，正靠在入口附近，一边抽烟一边低声交谈，眼神不时瞟向新兵们，像是在评估什么商品。
刀条龙和他的两个手下正围坐在一起，狼吞虎咽地吃着明显比别人多出一截的食物——显然是从其他更弱小的新兵那里“孝敬”来的。
林风的目光落在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身影上。
那是个瘦小的新兵，戴着一副镜片碎裂、用胶布勉强粘住的眼镜，正一边小口舔着饭盒边缘残留的糊糊，一边紧张地西处张望，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他看起来年纪很小，比林风还要稚嫩，身体单薄得风吹就倒。
林风心中一动，慢慢挪了过去。
“嘿。”
林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一些，坐在了瘦小新兵旁边。
瘦小新兵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一缩，惊恐地看着林风，下意识地把饭盒抱在怀里。
“别怕，我不是龙虎帮的人。”
林风低声道，目光真诚（至少他自己感觉是）地看着对方，“我叫林风。
你呢？”
瘦小新兵警惕地看了林风好几秒，才嗫嚅着回答：“…罗小豆。
他们都叫我‘豆芽’。”
“豆芽？
挺形象。”
林风努力挤出一个无害的笑容，“罗小豆，问你点事，行吗？
关于这儿的…规矩，还有那个肥佬长官。”
罗小豆推了推鼻梁上滑落的破眼镜，眼神依旧带着警惕，但似乎林风的“无害”和同样狼狈的处境让他稍稍放松了一点。
他压低声音，语速飞快，带着浓重的恐惧：“规…规矩？
这里没规矩！
拳头大就是规矩！
龙虎帮…他们就是最大的规矩！
还有…还有那些老兵，他们…他们是肥佬的狗！
专门盯着我们，看谁不顺眼就报告上去，轻则饿肚子，重则…重则关禁闭！
听说禁闭室…进去的人，没几个能全须全尾出来…”他说着，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肥佬长官呢？
他一般都在哪？
他的…呃…办公室？”
林风小心地引导着话题，心脏因为提到了目标而微微加速。
“他？
他很少来这臭烘烘的‘鼹鼠洞’！”
罗小豆撇了撇嘴，脸上露出混杂着厌恶和畏惧的神情，“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营区最靠北边、那个用旧指挥舱改的‘办公室’里！
那里是唯一不漏雨、还有暖气的地方！
门口还有两个凶神恶煞的老兵站岗！
听说…听说他晚上也在那睡，守着仓库钥匙和他那些…宝贝！”
宝贝？
林风心中一动。
那顶假发，算不算他的宝贝？
“仓库钥匙？
仓库在哪？”
“就在他办公室旁边！
一个加固过的旧货柜！
吃的喝的，还有…还有据说一些‘好东西’，都锁在里面！
钥匙就在肥佬自己身上，或者锁在他办公室的保险柜里！”
罗小豆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丝神秘和恐惧，“豆芽…我劝你别打主意！
以前有人试过…第二天就被发现死在垃圾堆里了！
手脚都断了…眼睛都没了…”他打了个寒噤，不敢再说下去。
林风的心沉了下去。
办公室、站岗老兵、随身或保险柜里的钥匙、假发（很可能也在办公室）…难度比想象中高得多。
那个肥佬，把自己的安全看得比什么都重。
任务情报更新：目标人物‘肥佬’活动区域确认——营区北侧旧指挥舱（办公室）。
目标物品‘关键资源’（假发套）高概率存放于该区域。
获取路径存在武装守卫（老兵x2）及物理隔离（门锁）。
风险评估上调至：中高。
建议宿主制定详细计划。
系统适时地给出了“专业”分析。
详细计划？
林风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和饿得发慌的肚子，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来。
在这无法无天的垃圾堆里，他一个赤手空拳、饿得半死的新兵蛋子，要去一个武装守卫森严的地方，偷一个死胖子视若珍宝的假发？
这简首比让他单挑一艘星际战舰还荒谬！
就在这时，一阵喧哗声从“鼹鼠洞”入口处传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只见刚才那两个分发食物的老兵，正粗暴地拖着一个新兵往外走。
那个新兵鼻青脸肿，嘴角淌血，正是之前被龙虎帮“迎新”过的“豆芽菜”。
他的一条胳膊软软地垂着，显然己经断了。
“干什么？
你们干什么？”
豆芽菜徒劳地挣扎着，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
“干什么？”
一个老兵狞笑着，狠狠踹了他一脚，“你小子胆子不小啊！
敢私藏配给？
肥佬长官的命令！
关禁闭！
好好反省！”
“我没有！
我没有私藏！
是…是他们抢…”豆芽菜惊恐地看向刀条龙的方向。
刀条龙和他的两个手下正抱着胳膊，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仿佛在看一场有趣的戏剧。
“还敢狡辩！
带走！”
另一个老兵不耐烦地吼道。
豆芽菜绝望的哭喊声和挣扎声被粗暴地拖拽着，迅速消失在“鼹鼠洞”入口外的酸雨和黑暗之中。
整个“鼹鼠洞”死一般寂静。
新兵们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
刀条龙得意地环视一圈，目光扫过林风时，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和嘲弄。
罗小豆吓得脸色惨白，整个人缩成了一团，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林风靠在冰冷的舱壁上，看着豆芽菜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那个依旧散发着馊味的空塑料桶。
胃里的绞痛更加剧烈，但更冰冷的是心底蔓延开来的寒意。
这里没有法律，没有公正，只有***裸的暴力和贪婪。
老兵是肥佬的爪牙，龙虎帮是吸血的蚂蟥。
像豆芽菜那样稍微露出点软弱，或者像他那样试图反抗一下“规矩”，就会被毫不留情地碾碎。
禁闭室…那大概就是地狱的入口。
他低下头，看着脑海里那个依旧在闪烁的、要求他去偷假发的系统任务面板。
荒谬感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鬼任务？
在这无法无天、弱肉强食的垃圾堆里，他真的能靠偷一顶假发，开启所谓的“帝国奠基”之路？
林风闭上眼，酸雨的冰冷和胃部的灼痛交织在一起。
黑暗中，只有系统面板那冰冷的蓝光和倒计时在无声地跳动。
12小时。
偷一顶假发。
或者…随机失去一种感官。
开局就是地狱难度？
不，这简首是开局就把他摁在油锅里反复煎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