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站着一个面容枯槁的老太监,手持一根细长的竹鞭,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
“咱家姓刘,从今日起,便是你们的教习爷爷。”
刘太监的声音尖细而冰冷,“宫里的第一课,便是规矩!”
他顿了顿,竹鞭在空中甩了个响鞭,吓得众人一哆嗦。
“抬头挺胸,目不斜视!”
“主子说话,要躬身垂首,细声应答!”
“走路要碎步,不可发出声响!”
“吃饭不可吧唧嘴,睡觉不可打鼾!”
一条条规矩从刘太监口中吐出,繁琐而严苛,稍有差池,便是皮肉之苦。
苏砚垂着眼,将每一条都牢牢记在心里,他知道,这些规矩,便是日后在宫中安身立命的根本。
突然,队伍里一个年纪稍小的小太监许是站得久了,腿一软,踉跄了一下。
“啪!”
竹鞭如毒蛇般抽出,狠狠落在那小太监的背上。
“啊!”
小太监惨叫一声,跌倒在地,背上立刻显现一道血痕。
刘太监面无表情:“站没站相,便是对宫廷的藐视!”
“拖下去,掌嘴二十,罚饿一天!”
两个膀大腰圆的老太监立刻上前,像拖死狗一样将那小太监拖走,惨叫声渐行渐远。
其余的小太监吓得面如土色,大气不敢出。
苏砚的心沉了下去,这就是皇宫,人命如草芥,规矩大过天。
他暗暗握紧了藏在袖中的血玉坠子,冰凉的触感让他保持清醒。
“曹化淳……”他在心中默念,这宫里的残酷,只会让他复仇的念头更加炽热。
他必须比任何人都会守规矩,才能活下去,才能一步步往上爬,接近那个高高在上的仇人。
刘太监冰冷的目光扫过众人:“都记住了吗?”
“在这宫里,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记住了。”
众人颤声应道。
苏砚的声音混在其中,并不起眼,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坚定。
他不仅要记住这些规矩,还要利用这些规矩。
他看到刘太监在训话时,眼神不自觉地会瞟向庭院角落一株开得正盛的牡丹。
苏砚心思微动,记下了这个细节。
或许,这也是一种“规矩”。
第一天的规矩课,便是在这种压抑与惊惧中度过。
苏砚明白,这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还在后头。
他必须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才能在这吃人的皇宫里,为母亲,也为自己,讨回公道。
他默默计算着,今日所见,所闻,皆是成本,而复仇,则是他唯一要获取的“利益”。
夜色如墨,新入宫的小太监们被安置在简陋的通铺。
苏砚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周围是或轻或重的呼吸声,间或夹杂着压抑的啜泣。
他毫无睡意,白日里刘太监那如鹰隼般的眼神,以及那名小太监背上的血痕,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
这些,都是宫中生存的“价码”。
他必须支付得起,也必须从中榨取“价值”。
那株牡丹,在苏砚的算盘里,悄然占据了一个位置。
翌日,天还未亮透,小太监们便被驱赶起来,开始了一天的劳役。
扫洒庭院,擦拭廊柱,伺候各处宫灯烛火,活计繁杂且劳累。
苏砚被分派去清扫御花园的一角,恰巧离昨日刘太监训话的庭院不远。
他低眉顺眼,手脚麻利,不多言不多语,将一个谨小慎微的新进小太监扮演得入木三分。
午后,刘太监的身影果然出现在了庭院附近,背着手,踱着步,像是在巡视。
苏砚的心微微一动,机会来了。
他状似无意地,将清扫范围稍稍扩大了一些,慢慢靠近那株牡丹。
牡丹花开得娇艳,但花下泥土中,却有几根细小的杂草,不甚起眼。
其他小太监要么视而不见,要么便是胡乱拔除,恐伤了名贵花卉。
苏砚则不同,他放下扫帚,蹲下身,极其小心地用手指将那些杂草连根捻起,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稀世珍宝。
他甚至将散落在花丛边缘的几片落叶也细致地清理干净,让整个花坛显得整洁而又不失自然。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邀功,也没有张望,只是默默退开,继续做着分内之事。
刘太监的脚步不疾不徐,最终停在了那株牡丹花前。
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在牡丹花上停留了片刻,又扫过花下干净的泥土。
苏砚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但他依旧垂着头,专注于手中的抹布。
“你,过来。”
刘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
苏砚心中一凛,面上却丝毫不显,恭敬地碎步上前,躬身道:“刘爷爷有何吩咐?”
刘太监指了指那株牡丹:“这花,是你照料的?”
苏砚心中暗道一声“成了”,口中却愈发谦卑:“回刘爷爷,奴才只是见花下有些杂草,顺手清理了一下,不敢称照料。”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既认了这细微的功劳,又显得不贪功,懂分寸。
刘太监盯着他看了半晌,那目光仿佛要将他看穿。
苏砚始终保持着恭顺的姿态,任由审视。
“叫什么名字?”
刘太监的声音缓和了些许。
“回刘爷爷,奴才叫苏砚。”
“苏砚……”刘太监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转身便走了。
周围的小太监们投来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
苏砚心中却平静如水。
这只是第一步,用最小的成本,换取了被“记住”的可能。
在这深宫之中,能被上位者记住名字,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资产。
他知道,刘太监这样的人,心思深沉,绝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对他另眼相看。
但这粒种子己经埋下。
日后,他需要更多的“成本”投入,才能让这粒种子生根发芽,为他带来更大的“利益”。
复仇之路,漫长而凶险。
他必须精打细算,步步为营。
每一次付出,都要有明确的回报预期。
哪怕这回报,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名字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