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整个人趴在课桌上，黑色T恤下凸起的肩胛骨像折断的蝶翼。
他的数学卷子大剌剌摊在桌面，鲜红的"37"刺得林穗眼皮首跳。
"最后一道大题，"她捏着自动铅笔在草稿纸上划出辅助线，"只要套用余弦定理......""不会。
"江逾白突然转过脸，细碎的额发扫过她手背。
林穗这才发现他左耳戴着枚银色耳钉，逆光时像坠在暮色里的星子。
补习教室的吊扇咯吱作响，混着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松木香。
林穗慌忙后退半步，笔尖在纸上戳出个黑洞。
上周在教师办公室撞见的画面突然浮现——少年把画本塞进书包的瞬间，扉页的向日葵与她的速写本如出一辙。
"又在走神？
"江逾白屈指叩了叩桌面。
他腕骨有道新鲜擦伤，结痂边缘泛着青紫。
林穗突然抓起他压在卷子下的便签本。
凌乱的涂鸦间夹着句英文，花体字迹正巧是她昨天在图书馆读的那句拜伦诗。
心跳突然变得很吵，吵得她听见血管里咕咚咕咚冒着气泡。
"还我。
"江逾白伸手来抢，打翻的柠檬汽水在桌面漫成淡金色的河。
水滴顺着桌缝落在林穗白球鞋上，像夏日提前融化的雪。
走廊传来教导主任的脚步声。
江逾白突然拽着她躲进储物柜后的阴影里，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尖："好学生也怕被抓早恋？
"逼仄的空间充满漂白水味道，林穗看着两人交叠的衣角，忽然想起他画本里那个总出现在角落的麻花辫女孩。
阳光从百叶窗漏进来，把少年的睫毛染成蜂蜜色。
这一刻她突然确信，那些藏在数学公式背面的速写，或许都是欲说还休的密码。
教导主任的皮鞋声在走廊尽头打转，江逾白的手还虚虚护在林穗发顶。
储物柜的铁皮透着凉意，她看见少年喉结上的小痣随着吞咽上下滑动，像落在雪地的墨点。
"你受伤了。
"她突然开口，指尖悬在他手腕淤青上方两厘米处。
昨天在自行车棚看见的画面突然闪回——江逾白被三个混混堵在墙角，校服拉链扯得七零八落，却死死护着怀里的画本。
江逾白猛地抽回手，后脑勺撞在柜门上发出闷响。
阴影里他的眼神像受困的兽，可嘴角偏偏要勾起讥诮的弧度："林大学委，管好你的全市排名就行。
"林穗忽然想起上周收作业时，他课桌深处露出的止痛药盒。
薄荷绿的药片上印着英文，和她妈妈床头柜里的一模一样。
"你其实会做这些题吧？
"她抽出被他压皱的数学卷，指着导数大题旁龙飞凤舞的批注。
那是她上周在图书馆古籍区发现的解法，此刻正躺在他潦草的字迹里。
吊扇突然停止转动，蝉鸣如潮水漫进来。
江逾白摸出颗柠檬糖扔进嘴里，糖纸在他指尖折成小船："好学生不该和吊车尾说这么多话。
"林穗忽然闻到铁锈味。
他挽起的袖口下，纱布正渗出新鲜的血迹，在白色校服上晕开成小小的太阳。
"医务室现在没人。
"她扯下发绳缠在他伤口上方，浅绿色丝带瞬间染成珊瑚色。
这个止血法是急救课学的，此刻手指却不听使唤地发抖。
江逾白突然握住她手腕，掌心的茧子磨得她发疼。
他睫毛在眼下投出青灰的影，声音轻得像叹息："为什么每次见我都带着速写本？
"远处传来下课***，储物柜的阴影如潮水退去。
林穗低头看见两人不知何时踩住了同一片光斑，她帆布鞋上的汽水渍正吻着他开裂的鞋尖。
"因为..."她摸向书包夹层，那里藏着他昨天遗落在天台的校牌。
照片上的少年没有耳钉，眼尾温柔下垂，像她养在窗台那株永远向着南方的向日葵。
玻璃窗突然被敲响，艺术班那个染栗色头发的女生正朝江逾白晃颜料盒。
林穗注意到他瞬间僵首的脊背，以及飞快藏进裤兜的右手——那里露出半截被血浸透的素描纸，隐约可见麻花辫少女的轮廓。
蝉声更聒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