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疏白盯着那行 “1943 年” 的鉴定结果,喉头发紧。
母亲日记里夹着的干枯鸢尾花瓣,此刻正安静地躺在泛黄的信纸上,与古画中浮现的蓝紫色花纹隔空呼应。
“鸢尾社可能是个地下艺术团体。”
顾沉舟用镊子夹起一片画绢碎片,在显微镜下仔细观察,“六十年代的特殊时期,许多艺术家为了保护作品,会用暗号和隐秘组织进行交流。”
他白大褂口袋里的雏菊标本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在桌面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江疏白的手机突然震动,是阁楼老邻居发来的消息。
泛黄的照片跃入眼帘 —— 母亲年轻时站在鸢尾花丛中,背后石碑上的字迹虽己模糊,但 “社” 字的右半部分依然清晰可辨。
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颜料管从指间滑落,在地面砸出沉闷的声响。
“小心。”
顾沉舟迅速扶住她的手腕,医用手套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
他低头捡起颜料管时,额前碎发垂落,江疏白闻到他身上雪松混着消毒水的气息,心跳陡然加快。
就在这时,画室的铁门被重重撞开,寒风裹挟着枯叶灌了进来。
“江疏白!”
美院导师的声音带着怒意,“教务处发现后山画室被占用,你知不知道 ——” 老人的目光突然定格在桌上的古画和检测报告上,浑浊的瞳孔猛地收缩,“这画... 从哪来的?”
空气瞬间凝固。
顾沉舟不动声色地将检测报告塞进白大褂口袋,起身时白大褂下摆扫过画架:“是医院委托修复的文物。”
他的声音平静如往常,但江疏白注意到他握听诊器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
导师的拐杖重重杵在地上,震落墙皮碎屑:“胡闹!
文物修复需要专业资质,你们两个...” 老人的声音突然哽咽,浑浊的眼睛盯着画中鸢尾花,“当年你母亲... 也是因为这些花...” 话音未落,他剧烈咳嗽起来,布满老年斑的手紧紧捂住胸口。
“老师!”
江疏白冲过去扶住老人,摸到他后背黏腻的冷汗。
顾沉舟己经迅速掏出听诊器,动作行云流水:“心律不齐,可能是急性心绞痛。”
他从急救箱取出硝酸甘油,琥珀色的眼睛在镜片后闪着冷静的光,“送医院,现在。”
救护车的鸣笛声划破美院后山的寂静。
江疏白攥着母亲的日记坐在后座,纸张边缘的鸢尾花图案被冷汗浸湿。
顾沉舟全程握着老人的手,监测生命体征的动作轻柔而专业,白大褂在颠簸中蹭过她的膝盖,带来短暂的温热。
急诊室的红灯亮起时,江疏白在走廊来回踱步。
顾沉舟摘下沾满血渍的手套,声音带着疲惫:“手术很成功,但需要留院观察。”
他递来杯温水,指尖残留的碘伏味道混着热气扑面而来,“你导师看到古画时的反应... 不像是偶然。”
深夜的病房,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江疏白翻开母亲的日记,在 1968 年 7 月 16 日的页面,发现用铅笔写的小字:“鸢尾社据点被查,老槐树... 密码...” 字迹被水渍晕染,后半部分难以辨认。
她抬头时,正撞见顾沉舟专注的目光。
“老槐树?
美院只有后山那棵百年古槐。”
顾沉舟的手指划过病历本,在 “鸢尾社” 三个字上停顿,“但密码...” 他突然起身,白大褂带起的风掀动桌上的检测报告,“古画的颜料成分检测结果里,有异常的荧光反应。”
两人冒雨回到画室时,闪电照亮了墙上斑驳的涂鸦。
顾沉舟打开紫外线灯,整幅古画瞬间泛起诡异的蓝紫色光芒 —— 仕女裙摆的鸢尾花图案下,密密麻麻的小字若隐若现。
江疏白抓起放大镜,手背上的旧疤随着颤抖刺痛:“是摩斯密码!”
解码的过程漫长而煎熬。
当最后一个符号被破译,江疏白的眼泪夺眶而出。
泛黄的绢布上,用朱砂写着:“小芸,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鸢尾社永存。”
那是母亲的名字,而落款日期,正是江疏白出生前三个月。
“你父亲可能也是鸢尾社成员。”
顾沉舟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江疏白心上。
他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张老照片 —— 照片边缘,母亲和一位戴眼镜的男人并肩站在鸢尾花丛中,男人手中握着的画刀,与古画背面的刀痕如出一辙。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雷声震得玻璃嗡嗡作响。
江疏白突然想起童年时,母亲总在深夜对着月光作画,画框背面永远藏着鸢尾花的暗纹。
颜料罐从她手中滑落,钴蓝色在地面蔓延,与古画上的荧光交织成一片神秘的海洋。
“小心!”
顾沉舟的惊呼淹没在雷声中。
天花板的吊灯突然坠落,他猛地将江疏白护在身下,白大褂被金属碎片划破,后背渗出鲜血。
江疏白看着他苍白的脸,耳畔只有他急促的心跳声:“别... 别动,你受伤了...”消毒水的味道突然变得刺鼻。
顾沉舟撑着画架起身,嘴角却带着温柔的笑:“老毛病了,急诊医生哪有不挂彩的。”
他从医药箱取出纱布,动作娴熟地包扎伤口,“倒是你,手别沾水。”
凌晨三点,两人在老槐树下挖到个铁皮盒。
锈迹斑斑的盒盖打开时,江疏白的手剧烈颤抖 —— 里面是母亲未完成的画作,还有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写着:“给我的小画家,鸢尾花会指引你回家的路。”
顾沉舟的手指抚过画中熟悉的笔触,突然僵住。
画布背面,用暗红颜料画着朵雏菊,旁边的小字让江疏白呼吸停滞:“致修复时光的人,谢谢你。”
那字迹,竟与顾沉舟处理古画时写的修复记录如出一辙。
画室的挂钟指向黎明,江疏白靠在画架上打盹。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有人轻轻为她盖上白大褂,消毒水的气息混着体温将她包裹。
睁开眼时,只看见顾沉舟在显微镜前忙碌的背影,他新换的白大褂口袋里,干枯的雏菊标本在晨光中轻轻颤动。
颜料管在桌上排列整齐,江疏白望着未完成的画作,突然有了灵感。
她拿起画笔,在画布上添上老槐树的轮廓,而树下,两个身影正捧着鸢尾花,朝同一个方向望去。
远处的天空泛起鱼肚白,这个关于破碎与重逢的故事,在晨光中渐渐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