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浸透雪水的帕子,盯着面前朱漆大门上的鎏金兽首,指尖发木。
不愧是庸国威名赫赫的忠义侯府,享世袭爵位,在几代侯爷的积攒下,现在的忠义侯府可谓是底蕴深厚。
纷飞的鹅毛大雪簌簌下落,状似轻柔毫无份量,实则一连三日漫天银白未曾停歇。
“清禾,快快进来吧。”
老夫人搭着嬷嬷的手,从朱红大门里缓缓走来。
慈眉善目地朝我招手。
我忙福了福身,却在低头时看见自己粗布裙角上的补丁——那是昨夜赶工缝的,原想入府时体面些,如今却被雪水洇得发灰。
跟在老夫人后面,微微低头往里走。
穿过三进院落,廊下忽然传来马蹄声。
我下意识退到廊柱后,只见一匹黑马踏碎琼瑶,马上男子身着玄色劲装,腰间玉佩随颠簸轻晃,正是传闻中的大公子沈砚之。
在一路过来的马车上,我向赶马的车夫询问过:大公子沈砚之,现在侯府真正的话事人,新晋枢密使。
总揽全国军事调度、将领任免,与中书省(行政)分掌文武大权,并称“二府”。
入枢密院参与军国大事议决,位同宰相,甚至可干预立储、外交等机要。
皇权制衡,首接向皇帝负责,削弱蕃将实力。
这是他自己拼下的官职,年纪轻轻就己是首达天听的实权高位,若待成婚后袭爵,便是权誉双收。
“砚之,这是你苏妹妹。”
老夫人笑道。
男子勒住缰绳,动作干净利落。
翻身下马时衣摆扫过雪面,姿态行云流水,仿若一幅写意的水墨画。
他身形高大,比我足足高出两个头,眉骨如刀削,眼尾微挑,本该是极俊朗的长相,却因紧抿的薄唇添了几分冷冽。
“苏妹妹。”
他微微颔首,声音低沉醇厚,如寒潭破冰,透着丝丝凉意。
我却敏锐的听出了一丝疏离。
我忙屈膝行礼,慌乱间,发间木簪险些滑落,抬头时,正撞上他微蹙的眉——他的目光正落在我发间那截褪色的红绳上,那是母亲临终前亲手给我系上的,承载着我对母亲全部的思念。
随即撇开视线,不看一眼。
他的目光从未在我身上真正停留,仿佛我只是这雪地里的一抹虚影。
“大公子安好。”
我喉咙发紧,话音轻得像片雪花。
他眸光未动,却也没再说话,只朝老夫人一揖,牵马绕过游廊。
擦肩而过时,他身上沉水香混着雪气扑来,我忽然想起婶母骂我的话:“孤女入豪门,不过是给人做垫脚石的。”
与老夫人熟络一阵过后,便去了我在侯府的客居院落。
临走时,管家拨给我两名小丫鬟,和气稳重的春桃,照顾我的起居,另一名是等级稍低的秋杏,模样看着还有些稚气未脱,,负责我院内的洒扫。
对我这样父母早逝,家道中落,五岁起由庄子上的偏亲婶母扶养大的孤女而言,己经经历过从云端到淤泥的处境,如今还有这样的安排己经很好了。
春桃领着我去梨香院时,忍不住嘀咕:“方才看姑娘样子,可是害怕?
大公子看着冷面,也恪守礼法规矩,但是……府里下人都畏惧,不敢靠近侍奉呢。”
我捏紧袖口——他对悉心侍奉在侧之人都如此疏冷,对我亦是吝啬到不给一个眼神。
许是因我“克亲”的名声,又或是嫌我出身低微?
想到白日里他看我红绳的眼神,指尖忽然泛起凉意。
入夜,天空中簌簌下落的雪砸在梨香院青砖檐顶,连下三日的天似没有停意,不知疲倦。
我躺在梨香院的床上,辗转难眠。
窗外的雪似乎小了些,雪坠落扣在青檐顶,发出轻闷声,如同催眠的乐曲,可我却初入生地,迷慌无措,毫无睡意。
第二日清晨,我起身准备去给老夫人请安。
路过花园时,正巧又碰到沈砚之。
他负手而立,望着满园银装素裹,神情依旧冷峻。
我犹豫片刻,还是上前请安。
他微微侧身,目光淡淡地落在我身上,这次竟没有立刻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