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镜中人
灯光太暗，音乐太响，人太多，空气里混着廉价酒精、香水和汗水的味道，像一口闷热的黑井。
但今晚他穿着人生中最不自在的衬衣，靠在酒吧角落的高脚椅上，手里捏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店里最便宜的那款桑格利亚。
原因很简单：他收到一个女生的私信。
晚上来左岸酒吧，我在这边工作，可以请你喝一杯哦～她是林致关注许久的首播间女主播，ID叫“眠眠”，现实照片不多，但眼神勾人，笑容里有种不真实的甜。
林致犹豫了整整半天，最终还是鬼使神差地来了。
他甚至提前一小时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喷了点宿舍里哥们的男士香水。
然而己经过去半小时了，女生没有出现，手机也没有任何消息。
他去问了两次服务员，都没人听说过这个名字。
“……见鬼。”
林致低声嘟囔着起身，走向洗手间。
走进走廊的那一刻，他猛地感觉到环境不对了。
音乐声像是被一块厚布盖住，远远地传来变调的节拍。
灯光比大厅昏暗许多，走廊尽头的洗手间门缓慢地半敞着，里面一点光也没有透出。
林致皱了皱眉，推门进去。
洗手间空无一人。
灯亮着，但忽明忽暗，像是快坏了。
林致站在洗手池前洗手，看着镜子里自己精心准备的发型，结果女主却爽约了，无奈扯出一抹苦笑。
“唉，真是个小丑。”
林致低下头，然后用手捧水来漱口，酒有点微甜，嘴里却很苦。
但是，林致感觉到有一道阴冷的目光，在窥视自己，于是他抬头看向镜子。
然后他发现了，镜子里的人没有在动！
他的动作很快停住，可镜中那个人仍然在缓缓低头、抬眼、微笑，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真实世界己经停止动作。
林致僵住了。
他试着侧头，镜子却没有立刻同步动作，而是延迟了半秒才缓缓模仿。
镜中那张脸开始与他不完全一致，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眼神却变得空洞，像是剥了皮的活物在模仿“微笑”。
一滴水从水龙头滴下，“啪”的一声轻响。
镜中那张脸，动了。
它不再只是模仿，而是主动朝镜面靠近了一步。
玻璃却没有阻隔。
林致的脸上爬满了惊惧，更可怕是，他不能动了！
下一秒，镜面鼓起一层透明的波纹，那张脸几乎就要贴出来了。
“咳咳！”
刚刚含在嘴里的水，顺着打开的会厌软骨进入鼻腔，巨大的***让林致清醒过来。
他拼命拉开门，却发现门后不是走廊，而是一面灰蒙蒙的镜子，连同天花板、地板，全都变成了同样的反光材质。
身后的镜子碎了，一只苍白的手从破裂处伸出。
他撞开门，却发现……门后的酒吧己经变了。
原本喧闹的人群不见了。
他站在一间完全镜面构成的空间中。
酒吧，变成了镜子组成的囚笼。
而那东西，在镜子里，盯着他。
它笑着，一步步走近。
“你笑了第二声了……”林致捂住耳朵，发疯一样向出口跑去。
他还没意识到，刚才那惊恐至极的喘息声里，他己经……笑出声了。
镜面空间中没有声音，连呼吸也像在水下一样迟钝。
林致环顾西周。
整个酒吧像是被复制粘贴到一个灰白的镜像世界——吧台、灯光、人群……都在，但一切都失去了颜色。
包括人。
他们一个个静立在原地，像雕塑般一动不动，表情空洞。
林致认出其中几个，是他刚才进门时扫过的身影。
只有他是活的。
不，除了他，还有“它们”。
一阵“咯咯咯”的细碎笑声，从镜子尽头传来。
一名穿黑裙的女人低头站在角落，她的动作缓慢却机械，正重复着擦拭吧台、递杯子的动作，一次、两次、三次……突然，她猛地一顿，脸上泛起了异常夸张的笑容。
下一秒，她身后的镜子波动，一只惨白的手臂从镜子里探出，轻轻地、几乎温柔地按住她的肩膀。
女人没有反应。
“咔。”
那不是骨头断裂的声音，更像是瓷器被掰开的清脆声响。
她的头轻轻歪到一边，脸上那抹笑裂到耳根，身体软倒在地，化作一滩碎光般的阴影消失不见。
镜中的她——仍在重复着那个擦杯动作，但嘴角在微笑，眼睛却死死盯着林致。
林致忍不住退了一步，却撞上了一个人。
他回头，是个男青年，在笑对着镜子微笑。
“别——”林致刚张嘴，那人就被镜中自己的投影撕进了墙面，血都没有一滴。
“……是模仿。”
他终于明白过来——镜笑者不会随机杀人，而是挑选那些行为可以被“完美复制”的人下手。
不是攻击，也不是病毒，而是替代。
“模仿完成”即判定“你己可替代”，下一秒便是死亡。
林致的呼吸逐渐急促。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重复动作，不能让镜像模仿完整！
他开始刻意制造“不合理行为”：踢翻椅子、故意撞向柱子、用力打自己耳光、背对镜子跳舞、对着镜子猜拳。
周围的镜面投影开始迟钝、卡顿。
有一面镜子突然“裂开”，像程序出错，短暂闪出一片模糊的黑斑。
他冲过去，一头撞入镜中厕所。
没有人，只有一排镜子，和水池。
他双手打开放水，打开所有水龙头，热水汽在封闭空间中腾起，雾气模糊了镜面。
镜子剧烈震动，那张裂开的笑脸贴了上来，像是从玻璃中探出半张头，嘴角开裂、双眼空洞。
他转身就逃。
背后是玻璃碎裂声、低笑声和脚步的回响。
他撞开隔间门，在湿滑的地面上狂奔，沿着雾气制造的“盲区”绕回主厅。
就在那一瞬间，镜子全部剧烈震荡。
空间开始塌陷。
镜像人群一个个化作碎光倒塌，镜笑者低声呢喃着不明语句，从镜面深处伸手拉他。
林致奋力挣脱，一脚踢中一面“还未成形”的镜墙！
“嘭！”
他重重地跌落在地板上。
真实世界的灯光骤然亮起，音乐声再次传来，带着某种令人作呕的熟悉感。
他坐起身。
西周空无一人。
他看向吧台上的镜子，自己脸上多了一道细微的裂纹，好像从眼角延伸出的伤痕。
手机响了。
一个陌生号码打来，备注却是“眠眠”。
林致手指发抖地点开通话。
那边传来的是他自己的声音：“你还真逃出来了啊。”
“那我就暂时留在你这儿吧。”
“毕竟，你……看过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