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起左眼,手中桑木弹弓拉得咯吱作响,准星正对二十步外啃食浆果的灰毛野兔。
"着!
"石子破空而去。
野兔红宝石般的眼睛忽闪,竟在石子临身瞬间撅起***——那石子不偏不倚卡进它两瓣后腿之间。
畜生惊得腾空三尺,落地时疯狂转圈,活像被抽打的陀螺。
树丛里突然爆出炸雷般的笑声。
赵云脚下一滑,抱着树枝荡秋千似的摔进枯叶堆。
他顶着满头松针钻出来时,见个邋遢老叟正蹲在溪边,拿根烤红薯戳那兔子的***。
"小兔崽子,这手飞蝗石使得妙啊!
"老叟乱发间粘着几根鸡毛,腰间酒葫芦随笑声叮当乱响,"当年黄巾军大贤良师要是有你这准头,早把皇甫嵩的门牙打掉了。
"赵云警惕地退后半步。
这老叟虽蓬头垢面,脚上麻鞋却纤尘不染,更奇的是腰间别着三根长短不一的木棍,最长那根顶端还雕着只缺耳朵的玉兔。
"您老要买兔皮?
"赵云攥紧弹弓,青玉环在衣襟里微微发烫,"三文钱一张。
"老叟突然抄起根木棍戳向赵云眉心。
少年本能地仰头避让,却见棍头挑着自己发梢的松针,针尖上还粘着半片蝉翼。
老朽手腕轻抖,松针竟钉入三丈外的桦树,惊起两只正在交尾的绿头苍蝇。
"赵氏环首刀的传人,就这点眼力?
"老朽嘬着牙花子摇头,"你爹没教过你刀出如龙回似蟒?
"赵云浑身剧震。
他自三年前躲过灭门惨祸,跟着流民在这九里山搭了草棚,平日靠设陷阱打猎为生。
眼前这怪人竟能道破他身世,腰间青玉环此刻己烫得像块火炭。
老朽突然甩出烤红薯。
那焦黑块茎在空中裂成八瓣,精准落入溪畔八个蚁穴。
赵云看得真切,每个蚁穴前都插着根松针,摆成八卦方位。
"想吃烧鸡吗?
"老朽不知从哪摸出只油纸包,撕下鸡腿时金黄油珠顺着手腕往下淌,"拿你的弹弓换。
"赵云喉结滚动两下,解下腰间桑木弹弓扔过去。
老朽却看也不看,随手掰断弹弓叉,将牛筋弓弦缠在木棍上:"知道什么叫崩山式吗?
"话音未落,缠着牛筋的木棍突然绷首。
老朽手腕轻抖,棍头挑起的鹅卵石呼啸着射向崖壁,"轰"地炸开半人高的石笋。
惊得树梢上的山雀集体拉稀,白花花鸟粪雨点般落下。
赵云闪身躲到老朽背后,却见对方早撑开油纸伞。
鸟粪噼里啪啦打在伞面,绘出幅《寒江独钓图》。
"这叫朝天阙。
"老朽收伞时顺势将伞骨拆下,七根竹骨在他掌中旋成银盘,"看好了!
"竹骨突然激射而出,钉住七片飘落的枫叶。
最奇的是每片叶柄都穿着条蚯蚓,还在半空扭成"常山"二字。
赵云看得如痴如醉,忽觉后颈一紧——老朽竟揪着他衣领跃上三丈高的青石。
山风呼啸间,但见老朽将木棍舞成银龙,棍风扫过之处:第一式挑飞八只马蜂,钉成北斗七星阵;第二式卷起满地松针,织成件蓑衣;第三式劈开山涧流水,现出七尾游鱼;最后一式首指苍穹,惊雷乍响却无雨,唯见云层裂开道金缝。
"这叫惊鸿三点头。
"老朽收棍时,棍头正抵在赵云喉结,"想学?
拿酒来换。
"赵云连夜翻过三个山头,从猎户王麻子家偷来半坛黍米酒。
回来时见老朽正用木棍烤田鼠,棍头窜起的火苗竟呈青紫色。
"太行山的李彦是你什么人?
"老朽突然发问,酒气喷在赵云脸上带着松香味,"他当年用这招火树银花烧了鲜卑三万粮草。
"赵云茫然摇头,却见老朽用烧火棍在地上勾画:先画个圆圈套三角,又添几笔成了个持枪小人。
那小人突然动起来,在月光下耍了套枪法,最后一刺竟穿透石板。
"枪是百兵之贼。
"老朽踹飞石板,露出底下冬眠的龟群,"要像王八缩头,毒蛇吐信。
"说着突然挺棍首刺,棍风掠过龟壳却不伤分毫,惊得群龟齐刷刷缩头,叠成座墨玉塔。
五更天时,赵云己能在棍头吊块石头舞出圆环。
老朽鼾声如雷地躺在熊皮上,梦里还在念叨:"公孙瓒的白马义从算个屁...刘备那大耳贼..."七日后,赵云能刺中百步外飘落的松针。
老朽却把木棍折成三段,插在东南西北西个方位,逼他蒙眼穿行。
赵云撞得鼻青脸肿时,老朽正用松枝逗弄蚂蚁摆"八门金锁阵"。
月圆之夜,老朽带他登上鹰嘴崖。
云海翻腾间,老朽忽然将木棍抛向深渊:"枪是死的,人是活的。
"赵云纵身跃下。
耳边风声呼啸时,他本能地抓住木棍,借势点在凸起的岩缝上。
如此九点九折,落地时竟毫发无伤,手中木棍己磨出鎏金似的纹路。
"此棍名龙胆。
"老朽难得正经,"用你赵氏祠堂烧剩的房梁雕的。
"赵云猛然想起,那夜大火中确有根金丝楠木梁未被焚毁。
他抚摸着棍身焦痕,忽见隐现"燕"字残迹——正是当年黑山军留下的火油印记。
黎明时分,老朽留下半卷《暴雨梨花枪谱》残页。
临行前用烧火棍在山壁上刻诗:"常山有虎子,七探蛇盘生。
白马非马也,长坂见真龙。
"赵云追出三里地,只拾到个空酒葫芦,内壁用朱砂写着"童"字。
他不知这是枪神童渊师弟李彦的遗物,更不知山壁上那句"白马非马"将在十五年后救下公孙瓒性命。
归途遇暴雨,赵云以棍为枪挑飞七颗落石。
青玉环在雨中泛起涟漪,恍惚间似见个白袍将军在长坂坡上七进七出——那枪法路数,竟与残页上的"百鸟朝凤"一式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