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汉子把斧头往榆木墩子上一剁,抹了把额头的汗珠:"你个扁毛畜生也敢学公鸡叫唤?
"话音未落,东墙根下栓着的黑狗居然"喵呜"一声,活脱脱学起猫叫。
赵安的眼角抽了抽,抬头望见正房屋顶的瓦当上,七八只麻雀排成北斗七星状。
他忽然想起今早去井台打水时,辘轳转了三圈就卡住不动——这可是他打了二十年水头回遇着的蹊跷事。
"当家的!
"西厢房传来妻子撕心裂肺的喊叫,"我...我好像要生了!
"赵安一个趔趄撞翻了竹编簸箕,新收的麦粒撒了满地。
他顾不得收拾,三步并两步窜到院门口,扯着嗓子朝隔壁喊:"六婶!
六婶快过来!
我媳妇儿要生了!
"隔壁院里正在喂猪的老妇人闻言,抄起围裙擦了擦手就往这边跑。
她腰间别着的铜铃叮当作响,惊得屋檐下那群麻雀扑棱棱飞起来,在空中盘旋成个太极图案。
"慌什么!
"六婶一脚踹开东厢房门,麻利地摘下墙上挂的艾草捆,"去把灶火烧旺了,铜盆接满热水。
哎你杵着当门神呢?
还不快把院里的老黑狗牵远些!
"赵安像个陀螺似的转起来。
他刚把黑狗栓到村口老槐树下,就听见灶房里传来"咣当"一声。
冲进去看时,盐罐子碎在地上,雪白的盐粒混着柴灰铺了半地——原是方才劈柴时忘收斧头,这会儿倒把盐罐劈了个正着。
"造孽啊!
"赵安蹲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捧盐,额头上的汗珠滚进眼睛里。
忽然西厢房传来一声清亮的啼哭,惊得他手一抖,盐粒又撒了大半。
此时日头正走到中天,村口的老槐树无风自动。
斑驳树影里,当年光武帝刘秀拴马留下的铁环突然嗡嗡作响。
树冠上不知何时聚了上百只雀儿,叽叽喳喳吵得人耳膜生疼。
更奇的是,那株三人合抱的老槐树皮上,竟渐渐浮现出龙鳞般的纹路。
六婶抱着襁褓出来时,脸色白得跟纸似的。
她两腿首打颤,活像见了鬼:"赵...赵家汉子,你这娃儿...娃儿..."赵安凑近一看,襁褓里的婴孩正睁着黑葡萄似的眼睛看他。
那眼神清亮得吓人,全然不似寻常新生儿浑浊的模样。
更奇的是,孩子眉心有粒朱砂痣,在日头底下泛着淡淡金光。
"是个带把儿的!
"六婶总算把话说全乎了,"就是...就是方才接生时..."她突然压低声音,"孩子刚落地,屋里的油灯突然全灭了。
老身摸黑去点灯,你猜怎么着?
灯芯自个儿就蹿起火苗,还冒出三尺高的青焰!
"仿佛印证她的话,西厢房屋檐下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赵安抬头望去,只见他祖上传下的那柄环首刀正在鞘中震动,刀柄上缠着的牛皮绳寸寸崩裂。
村道上忽然传来铜***。
一个邋里邋遢的老道士拄着根焦木拐杖,晃晃悠悠来到院门前。
这道士破道袍上补丁摞补丁,腰间却挂着块晶莹剔透的青玉环。
他眯着眼打量赵安怀中的婴孩,突然哈哈大笑:"好个杀破狼!
好个七十年血光劫!
"赵安正要发作,却见道士伸手在青玉环上一抹。
玉环突然泛起青光,照得婴孩眉心朱砂痣愈发鲜艳。
更奇的是,方才还在震动的环首刀霎时安静下来,屋脊上盘旋的鸟群也呼啦啦散去。
"此子非凡尘中人。
"道士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等他满七岁,把这包里的《遁甲天书》残卷给他。
记住,七十年后..."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闷雷声。
道士脸色骤变,转身就走,眨眼间竟己到了百步开外。
赵安低头看时,怀中婴孩忽然咧嘴笑了。
那笑容清朗如月,竟让他这个刀头舔血的老兵油子心头一颤。
此时夕阳正好照在院中老井台上,井水无风自动,泛起层层金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