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面残留的柑橘香混着雨水气息,在狭小的房间里氤氲不散。
他胡乱套上校服,抓起书包冲出门,连早餐都顾不上拿。
校门口的梧桐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陈默攥着伞在校服口袋里发烫。
刚进教室,就看见苏棠正踮着脚往黑板上贴通知,浅蓝色的裙摆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粉笔灰落在她发间,像撒了一把星星。
“早啊!”
苏棠转身时眼睛亮晶晶的,“伞好用吗?”
陈默喉咙发紧,把伞递过去的手微微颤抖:“谢……谢谢,昨天麻烦你了。”
“跟我客气什么!”
苏棠把伞塞回他怀里,“反正今天还下雨,你留着用。”
她话音刚落,窗外果然飘起细密的雨丝,像是应和她的话。
上课铃突兀地响起,陈默攥着伞坐下,后知后觉发现掌心全是汗。
数学老师抱着一摞试卷走进来,油墨味混着潮湿的空气,让他想起昨晚怎么也解不开的函数题。
“这次随堂测验,检验一下大家的预习成果。”
老师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
陈默盯着试卷上熟悉又陌生的题目,心跳声越来越清晰。
草稿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笔尖在选择题的选项间来回徘徊。
忽然,前排传来纸张翻动的轻响。
陈默抬头,看见苏棠己经开始写第二面。
她咬着笔杆思考的模样,发尾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像是某种蛊惑人心的韵律。
陈默低头,发现自己才写了两道题,手心的汗把试卷边角都洇湿了。
午休时,陈默又躲在角落啃面包。
苏棠抱着课本蹦过来,发间的橘子汽水味再次萦绕在鼻尖:“喂,一起写作业吧?
我给你讲数学题!”
她不由分说地把练习册摊在桌上,铅笔在函数图像上划出清晰的辅助线。
“你看,这个动点问题其实很简单……”苏棠的声音软糯,带着特有的尾音。
陈默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她垂落的发丝上,落在她翻动书页时白皙的手指上。
“听懂了吗?”
苏棠忽然抬头,两人的目光撞个正着。
陈默慌忙低头,却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震得耳膜生疼。
放学时雨下得更大了。
苏棠熟稔地把伞撑在两人头顶,肩并肩往家走。
积水的路面倒映着路灯昏黄的光,陈默故意放慢脚步,希望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尽头。
“你知道吗?”
苏棠突然说,“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特别像……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她的声音很轻,混着雨声却格外清晰,“但我相信,你会变得很厉害的。”
陈默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
伞骨晃动间,雨珠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碎成一片晶莹的光。
拐进熟悉的巷子时,他终于鼓起勇气开口:“苏棠,明天……要不要一起吃早餐?”
苏棠愣了一下,随即笑弯了眼睛:“好啊!
老地方见!”
她把伞塞给他,转身跑进雨幕。
陈默望着她远去的背影,首到那抹浅蓝色消失在拐角,才发现自己嘴角不自觉上扬。
回到家,姐姐正在厨房忙碌。
陈默盯着餐桌上的饭菜,突然觉得胃里泛起久违的饥饿感。
台灯下,他翻开数学练习册,看着苏棠标注的解题思路,笔尖第一次流畅地划过纸面。
窗外的雨还在下,却不再像昨晚那样让人烦躁,反而像是一首温柔的摇篮曲。
深夜,陈默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苏棠的笑容、声音、发间的橘子汽水味,在脑海里不断回放。
他第一次觉得,原来枯燥的高中生活,也可以充满期待。
清晨五点半,陈默的闹钟还未响起,他便从床上弹起。
镜中的少年反复整理领口,最后将姐姐硬塞给他的温热鸡蛋揣进兜里。
巷口的路灯还亮着,他呵出的白雾在冷空气里凝成小水珠,落在苏棠借的伞面上,晕开细密的水痕。
老地方是街角那家飘着葱油香的早餐铺。
苏棠扎着高马尾出现时,手中捧着两杯冒着热气的豆浆,塑料杯壁凝结的水珠在晨光里闪闪发亮。
“给,甜的。”
她把豆浆推过来,自己咬了口油条,“我就知道你肯定没吃早饭。”
陈默咬着鸡蛋的动作顿住。
他从未想过,会有人如此自然地记住他的习惯。
油锅里的油条滋滋作响,苏棠絮絮说着新发现的校园趣事,沾着豆浆渍的纸巾团成小山,他却觉得这一刻比解出最难的数学题还要踏实。
早自习的***打断闲聊时,苏棠突然从书包掏出个笔记本塞给他。
泛黄的纸页上用红笔密密麻麻标注着函数重点,最后一页贴着张便利贴:“下次测验要超过我哦!”
字迹歪歪扭扭,末尾还画了个吐舌头的小人。
日子在晨雾与暮色间流转。
苏棠会在物理课偷偷塞来写满笑话的纸条,陈默则默默帮她捡起被风吹走的作业本。
两人的课桌渐渐堆起共享的草稿纸,上面既有数学公式,也画着歪歪扭扭的简笔画——苏棠笔下的陈默顶着猫耳朵,陈默画的苏棠总带着橘子汽水气泡。
然而月考成绩公布那日,平静泛起裂痕。
陈默盯着成绩单上鲜红的68分,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苏棠的名字赫然排在第三,而他在及格线边缘摇摇欲坠。
放学时,他攥着试卷躲进操场角落,首到暮色将校服染成深蓝。
“找到你了!”
苏棠的声音惊飞了梧桐树上的麻雀。
她举着两串糖葫芦,糖壳在路灯下泛着琥珀色的光,“这次没考好很正常啦,我给你带了秘密武器——”她晃了晃糖葫芦,突然瞥见陈默攥皱的成绩单,笑容僵在脸上。
沉默在两人间蔓延,只有糖葫芦竹签碰撞的轻响。
陈默突然把试卷揉成团:“我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当初就不该来这里……”话音未落,苏棠猛地把糖葫芦塞给他,指尖的温度透过糖纸传来。
“陈默,你知道吗?”
她的声音带着少见的严肃,“那天在雨里,你明明自己湿透了,还想着把伞往我这边挪一点。
连这种小事都能做到的人,怎么会学不好数学?”
她从书包掏出自己的错题本,扉页上“永不言弃”西个字被红笔描了又描,“从明天开始,我们五点半加练,我当你的专属家教!”
夜风卷起落叶,陈默咬下裹着糖衣的山楂,酸甜滋味在舌尖炸开。
远处教学楼的灯光星星点点,苏棠的影子与他的交叠在一起,在地面拉出长长的、坚定的线。
他忽然想起父亲弯腰求人时的背影,想起姐姐温热的饭菜,此刻又添了苏棠发间的橘子香。
月光爬上窗台时,陈默在日记本上写下新的字迹:“或许,我该为了这些光,再努力一次。”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又落了起来,却不再是孤单的滴答声,而是与心跳共振的鼓点,催促着少年向前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