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勒住缰绳的指节泛出青白，单薄的蓑衣在狂风里猎猎作响。
马蹄陷进泥泞的青石板缝，溅起的水花混着铁锈味——是血，正从街角蜿蜒而来。
"少镖头，绕道吧。
"老仆赵三打着灯笼的手在抖，昏黄的光晕里，檐角铜铃叮当作响，"这血怕是要淹过整条朱雀街。
"陆昭然却翻身下马。
玄色快靴踏碎水洼时，他终于看清那具伏在牌坊下的躯体。
月白锦袍浸透暗红，半截断剑仍死死攥在手中。
那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断剑竟在雨中发出龙吟般的震颤。
"断剑庄的剑。
"陆昭然瞳孔骤缩。
三日前他押镖经过太湖，还见过这柄剑——剑身七寸处刻着金乌纹，正是断剑庄少主顾南亭的佩剑"衔日"。
垂死之人突然暴起。
陆昭然只觉腕骨剧痛，断剑己塞入掌心。
那人沾血的唇贴着他耳际，气息灼得人发颤："...西郊三十里...埋剑冢..."话未说完便断了气，空留半截断剑在陆昭然手中嗡鸣。
五更鼓响时，六扇门的铜锁扣住了陆昭然的琵琶骨。
"昨夜子时，断剑庄一百三十七口尽殁。
"总捕头萧寒山立在血泊里，脚下踩着半块鎏金牌匾，"唯一活口指认，最后见过顾南亭的便是陆少镖头。
"陆昭然盯着牢房墙角的蛛网。
那只灰蛛正在结第三重网，就像他此刻的处境——昨夜收留他的客栈掌柜突然暴毙，赵三不知所踪，断剑庄的灭门案偏偏扣在他这个过路镖师头上。
"陆少镖头可知这是什么？
"萧寒山突然将一物掷在草席上。
青铜虎符在月光下泛着幽光，符身却刻着北漠狼图腾。
寒意窜上脊背。
七日前他接的那趟暗镖，货主特意用黑布裹着的，正是此物。
"北漠王庭的调兵符，怎会出现在江南镖局的暗镖里？
"萧寒山靴尖碾过虎符，"更巧的是，昨夜青冥教左使现身苏州城。
"陆昭然突然笑了。
铁链随着他的动作哗啦作响："萧大人不妨首说，是要陆某顶下通敌叛国的罪名，还是做剿灭魔教的诱饵？
"窗外惊雷炸响，牢门却在此时轰然洞开。
浓雾裹着檀香涌入，陆昭然看见雾中浮现的青色衣角——那是青冥教独有的天蚕丝，遇水不侵，遇火不燃。
"萧大人棋差一着。
"来人声音带着蛊惑的笑意，"这小郎君昨夜可是在奴家榻上呢。
"陆昭然尚未反应，脖颈己被冰凉指尖抚过。
青纱拂面，他望进一双含情目，眼尾朱砂痣艳得滴血。
江湖传闻青冥教圣女苏挽月擅摄魂术，此刻她吐气如兰："少镖头若肯交出顾南亭的剑，奴家便带你去看场好戏。
"断剑突然在鞘中长吟。
陆昭然猛地侧身，剑锋擦着苏挽月鬓发掠过，却在触及萧寒山咽喉时硬生生顿住——总捕头手中握着的，正是赵三从不离身的烟袋锅。
"看来少镖头想通了。
"萧寒山慢条斯理地磕了磕烟灰，"三十年前埋剑冢现世，今夜子时，断剑庄地宫开。
"地牢砖缝渗出殷红，陆昭然这才惊觉，墙上哪是什么水渍，分明是血顺着青砖纹路蜿蜒成符。
远处传来更夫沙哑的梆子声，竟还是西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