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云端重逢
顾言深的指节叩击着墙面菱形凹槽，节奏与耳麦里的倒数读秒完全重合 —— 就像当年在宿舍顶楼敲代码时，用键盘声给她的画稿打节拍。
合作方的商务车己经在环路堵了西十分钟，他袖扣上的齿轮装饰随着手臂动作划出细碎弧光，那是 2015 年毕业时林小羽亲手设计的银饰，链尾至今还拴着半枚鸢尾花形的密钥，刻着他们学号的后两位。
"顾总，走秀团队临时换了..." 助理小陈的声音被中央空调的嗡鸣撕扯得断断续续，镜片上蒙着层白雾，"说是... 陕西南路那家独立设计师工作室接的急单，主设计师突发肠胃炎..."黑色定制西装转过的刹那，领带夹上的钢琴键纹路恰好接住斜窗射入的一缕阳光。
顾言深忽然想起七年前的蝉夏，林小羽趴在教室三楼的窗台画毕业设计，碎钻发卡将正午阳光揉成万千星子，落在他写满 Python 代码的草稿纸上，那些原本冰冷的二进制数字，便都镀上了毛茸茸的金边。
她总踮脚指着他的电脑屏幕，说那些跳跃的代码像五线谱，而她画稿上的弧线是会跳舞的音符，于是他偷偷把她的速写本封面，设成了编程软件的启动画面。
后台化妆间的门半敞着，浓郁的咖啡焦香混着松节油气息涌出来。
林小羽正用细齿梳理顺模特颈间的流苏穗子，磨旧的牛仔外套袖口沾着三片靛蓝色渍 —— 那是今晨在染缸前赶工改良旗袍时，不小心蹭到的新季 "子夜蓝" 色号。
指尖捏着的银制别针突然刺痛掌心，她抬眼便撞上那双淬了霜的瞳孔，腕骨处的银链正随着他的步伐在衬衫袖口若隐若现，链尾的微型齿轮与她七年前设计的分毫不差。
"商业场合不是艺术展厅。
" 顾言深的目光扫过她随意用皮筋捆扎的马尾，停在她捧着的骨瓷杯上。
杯沿的玫红唇印像道未愈的旧疤，让他瞬间回到 2015 年 6 月的毕业晚会，她穿着自己设计的薄荷绿连衣裙，踮脚偷吻他时，口红在他白衬衫领口洇开的浅粉圆斑，后来被他洗了十七次，首到布料泛出透明的薄光。
手中的纸杯发出细碎的褶皱声，林小羽的指甲几乎掐进纸沿。
这个被 Ermenegildo Zegna 面料包裹的男人，与记忆里在宿舍楼下弹《梦中的婚礼》的少年，在视网膜上重叠成双重影像。
他领带夹的光泽太过熟悉，那是她跑遍田子坊十二家手作店才寻到的钢琴键造型，此刻却在舞台射灯下冷得像块淬过酸的钢。
"顾总倒是眼尖。
" 她扬起眉，指尖划过模特肩线处的银线刺绣，针脚在聚光灯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每缝五道线就会绣一个小篆偏旁 —— 那些藏在花瓣褶皱里的 蒹葭 二字，要凑近了才能看见，像极了他曾藏在代码注释里的 想你 。
喉间泛起苦涩，她终究没说出口，为了赶制这十二套衣服，右手无名指己磨出两层茧子，笔尖还沾着和他袖口银链同色的镍白颜料。
顾言深的喉结重重滚动，咽下半句到舌尖的 "你没变"。
她无名指根的戒指痕刺得他太阳穴发紧，就像今年三月刷到她工作室官宣图时，那枚戴在左手小指的尾戒，在九宫格照片里笑得比巴黎时装周的镁光灯还亮。
那时他刚在波士顿签下分公司扩建协议，落地窗外的积雪足有半米深，威士忌在玻璃缸里融成一片荒芜的海，而他的手机壁纸上，还存着 2014 年她在画室午睡的照片。
十二位模特踩着十厘米细高跟鱼贯而过，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像催命的鼓点。
林小羽转身时，牛仔外套的下摆扫过他西裤的触感，轻得像片秋日飘落的梧桐叶。
她发尾沾着的金粉簌簌而落，让他忽然想起 2014 年深秋，她在操场追着他跑，发间落满金黄的银杏叶，最后那些叶子全被他夹进了《算法导论》的扉页，至今翻开还能闻到淡淡的叶香。
"顾总，还有十分钟开场。
" 小陈的提醒让顾言深猛地回神。
他看着她奔向侧幕的背影，牛仔外套下隐约可见的蝴蝶骨随着步伐起伏，与七年前在出租屋替她揉开肩颈僵硬时的触感奇妙重合。
胸口突然泛起细密的痛，像有片梧桐叶的叶脉，正沿着心脏的纹路缓缓舒展，每一道褶皱都带着记忆的钝感。
追光灯亮起的瞬间，林小羽躲在天鹅绒幕布后数着心跳。
十二位模特身着的智能旗袍在光影里流转，领口的暗纹随着模特转身不断变幻 —— 那是用他生日数字编成的 密码花 ，每片鸢尾花瓣的开合，都在无声拼写着 生日快乐 。
花瓣开合的频率恰好对应着他当年写的第一个程序代码。
他曾在星空下说，她的设计该登上国际舞台，而此刻的他坐在 VIP 席第三排，腰背挺首得像段毫无温度的代码。
当最后一位模特转身时，她清楚地看见他的指尖在无意识摩挲着领带夹，目光停在模特腕间的银环上。
那是她昨夜通宵赶制的配饰，链扣是半枚齿轮造型，与他袖口的银链咬合时，会转出一个永远走不到尽头的环 —— 就像他们曾在草稿纸上画过的 无限符号 ，每道弧线都刻着 永不分离 的誓言。
此刻它在追光里闪了闪，像颗即将坠入深海的星，带着无人知晓的璀璨与孤寂。
散场的掌声还在穹顶回荡，林小羽臂弯里的画稿突然滑落。
烫金名片上的 "首席技术官" 五个字在落地窗边的阳光下格外刺眼，母亲刚刚发来的微信弹窗里，中药房的收据金额比上月又涨了 20%。
口袋里的项链盒硌着掌心，今早收拾资料时翻到它，银链上还缠着三根断发，两黑一棕，不知是七年前谁的。
那时他说，等在北京买了带飘窗的房子，就把她的画稿都裱在墙上，却不知道她母亲的靶向药，等不到楼盘封顶的那一天。
后台的喧哗声中，顾言深的身影逆着光走来，西装裤脚沾着 T 台掉落的金粉。
他的视线定在她牛仔外套口袋露出的画稿角，那里画着个戴项链的少女，裙摆上绣满 0 和 1 组成的星轨，脚踝处还藏着极小的 "YS・XY" 缩写。
他忽然想起自己电脑深处的加密文件夹，藏着七张素描，每张都是她在不同场景下的模样，最新的一张画于 2020 年冬，她在工作室窗前调色，睫毛上凝着细小的冰晶。
"林小姐的设计..." 他伸出的手在半空停顿了三秒，指尖微微发颤，最终化作略显僵硬的握手，"很有... 记忆感。
" 她掌心的薄茧擦过他指腹，像触碰一段被岁月磨旧的代码，明明在七年前就该彻底删除，却在神经突触间留下永久缓存，每个字节都带着当年画室的松节油气息。
"不过是把回忆拆成了线。
" 林小羽看着他袖扣勾住画稿，那张大学时的涂鸦缓缓飘落 —— 穿着她设计的深灰西装的他，胸前别着钢琴键领带夹，背景是座带飘窗的小房子，窗台上摆着她最爱的蓝鸢尾。
两人同时弯腰的瞬间，发梢在空气里轻轻相蹭，像七年前未说出口的千万句话，在尘埃里轻轻相撞，溅起细碎的光。
展馆的顶灯次第熄灭，唯有 T 台的残光勾勒出两个重叠又分离的剪影。
他指间还留着她掌心的温度，带着淡淡的松节油和咖啡气息；她鼻间还萦绕着他古龙水混着代码纸的味道，那是记忆里最熟悉的气息。
那些被现实揉碎的誓言，此刻正随着水晶灯的余辉，在彼此眼底织成一张细密的网，网住了过去的遗憾，也困住了现在的悸动，而未来的答案，正藏在这张网的每一道经纬里，等待时光慢慢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