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坏了三天,停尸房像个漏水的蒸笼。
汗从后颈滑进衣领,工装服黏在背上,每动一下都能听见布料撕开汗渍的“滋啦”声。
防腐剂和尸臭混成黏稠的酸腐味,连墙角的蟑螂都贴着瓷砖缝爬,绕过3号操作台时触须抖得像在打摆子。
最后一具遗体是傍晚送来的。
家属哭天抢地要开棺整理遗容,却在盖棺时偷偷往寿衣里塞了东西——我捏住尸体左手,无名指根部断口参差不齐,像是被斧头劈过,皮下泛着蛛网状的青紫。
指尖沾了点暗红粉末,硫磺味混着尸臭首冲鼻腔。
“朱砂。”
我扯下乳胶手套,金属托盘里的镊子碰出轻响。
总有人自作聪明搞这种把戏,以为塞点辟邪玩意儿就能镇住死人。
他们不知道受潮的朱砂遇上***气体会生成硫化氢,尸体抽搐不过是神经被毒素***的应激反应。
冷藏柜突然“咔嗒”一响。
我握紧解剖刀转身。
声音来自3号柜,铭牌上“张翠芳,女,76岁”的字迹被冷凝水洇得发糊——上周火化的老太太,这柜子早该清空了。
握住把手时,金属寒意刺得掌心发麻,门缝里溢出的白雾蛇一样缠上手腕。
“砰!”
柜门弹开半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裹着冰碴滚出来。
刀尖挑开霜花,露出风干的纹路——半截牛舌,祭祀供品,不知被谁遗落在柜角。
“温差变形,弹簧老化。”
我一脚踢开牛舌,锈蚀的铰链耷拉着,像条脱臼的胳膊。
维修单在陈西爷桌上摞了半尺高,那老头宁可给骨灰盒镶金边,也不肯换套新冷藏柜。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
监控后台的警报红光刺破黑暗,屏幕上3号操作台的温度曲线炸出陡峭的尖峰——凌晨三点十一分,尸体腹腔温度从32℃骤降到12℃。
放大监控画面时,后颈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
白布下的左手正缓缓抬起,断指缺口对准镜头,弯曲的弧度像在比划某个古老符咒。
走廊传来拖把杆撞墙的闷响。
我反手甩上冷藏柜,解剖刀滑进袖管。
门缝漏进一线光,保洁王姨的塑料拖鞋“啪嗒啪嗒”碾过地面,嗓门裹着痰音:“小梁!
陈馆长喊你去档案室,祭祀坑挖出邪乎玩意儿了......”档案室的窗棂“吱呀”晃着,夜风卷着纸钱灰扑进来,落在陈西爷的紫砂壶边。
老头窝在藤椅里吞云吐雾,烟头明灭间,墙上镇魂幡的铜铃叮咚轻响,震得满屋符纸簌簌发抖。
“祭祀坑的骨头。”
他甩过来一沓文件,烟灰抖在我袖口,“断指的腐蚀痕迹和八十年代出土的骨器一模一样,钝器加药水,专挑无名指下手。”
我摩挲着左手缺失的小指。
十年前师父斩断这根手指时,血溅在道袍上的形状像只展翅的鹤。
他说有些因果沾上了,就再甩不脱。
刺耳的警报声突然炸响。
监控画面里,3号停尸间的尸体左手扭曲成诡异的角度,断指缺口插着半截檀香,青烟缭绕,竟在空中拼出个歪斜的“封”字。
我抓起车钥匙冲出门。
月光爬上殡仪馆的飞檐,镇兽的影子投在地上,乍看像个人佝偻着背,左耳一点铜光忽明忽灭。
轮胎擦过柏油路时,后视镜里闪过一道黑影,仿佛那人影从墙根站了起来。
殡仪馆后墙的野草疯长到齐腰高。
我打着手电拨开草丛,腐臭味扑面而来——半截牛舌躺在泥里,表面刻着歪扭的符文,和冷藏柜里那截一模一样。
刚要伸手,身后突然炸开一束刺眼的白光。
“家人们!
我找到殡仪馆闹鬼的真相了!”
女声清亮亢奋,我眯眼回头,强光里隐约见个举***杆的姑娘。
她踩着高跟靴往牛舌凑近,手机镜头几乎怼到我脸上:“快看!
这大哥手里拿的是不是死人舌头?”
弹幕瀑布般滚过屏幕:***真遇上诈尸了?
主播快跑!
这男的看着像连环杀手!
我挡开镜头,冷光映出她胸口的工牌——“青蚨子,玄学探灵主播”。
她耳垂挂着枚铜钱耳坠,晃动的光影里,我瞥见钱币边缘刻着细小的“赊”字。
“殡仪馆夜间禁入。”
我摸出工作证晃了晃,“再不走,下次首播地点就是派出所审讯室。”
她挑眉退后半步,高跟鞋却踩进一滩软泥。
手机电筒光扫过地面时,我俩同时僵住了——牛舌旁的土里,半截青灰色的手指破土而出,无名指根部赫然是整齐的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