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拼图人脑
2006年12月24日，这个日期像生锈的铁钉般楔入她的记忆。
李明手中的档案袋边缘露出半张照片——一只小女孩的手从雪地里伸出，腕部有条紫色疤痕。
"够了。
"程野突然横跨一步，宽阔的背影挡住祁颜的视线，"老李，你越界了。
"李明金牙一闪："厅长特批重启调查。
这姑娘是唯一活着的证人..."他的拐杖突然指向祁颜左胸，"或者说，嫌疑人？
"祁颜条件反射地抓住拐杖末端，两人僵持的瞬间，程野清晰看到她手腕内侧的疤痕——与照片中完全一致。
档案袋从李明手中滑落，散落的照片像噩梦般铺展开来：圣诞装饰的血泊、被解剖的颅骨、还有蜷缩在地下室角落的瘦小身影。
"会议室。
现在。
"程野一把拽起祁颜，另一手揪住李明的领带，"谁敢跟来就等着写辞职报告。
"会议室空调嗡嗡作响。
祁颜机械地数着通风口的栅格条，首到程野把一杯滚烫的咖啡塞进她手里。
"先看这个。
"程野调平板上两张脑部扫描图，"林小雨和今早发现的第二具尸体。
"祁颜强迫自己聚焦。
屏幕上是两个不同角度的脑损伤图像，单独看毫无规律，但当程野将它们旋转拼接时——"天啊..."咖啡从她指间倾斜，在会议桌上洇开一片棕褐色的湖泊。
两张图像完美拼接成一个Ω符号，正是神经学中表示"记忆形成"的标志。
李明突然大笑起来，假肢撞在桌腿上发出闷响："二十年了，他还是这么爱显摆！
"他甩出一份泛黄的档案，"1999年第三个受害者，脑部被切除的部分拼出来是θ波符号。
"程野的手机突然震动。
法医中心的紧急通知：第二例受害者身份确认：马岩，32岁，宏基建筑公司设计师。
死因：心脏骤停。
脑部发现与林小雨相似的穿刺伤，位置在左侧前额叶。
"马岩？
"祁颜猛地站起，"他是不是...参加过市立医院的临床试验？
"程野和李明交换了个眼神。
李明抽出张照片推过桌面：马岩的工作照，胸前别着个蓝色徽章，上面印着"记忆重构计划"。
"脑科学研究所的项目。
"程野的指尖敲打着照片边缘，"巧的是，林小雨的医疗记录显示她去年也参加过类似实验。
"祁颜的平板突然亮起通知。
她的云备份完成了一项比对分析：两例受害者脑脊液中均检测出异常蛋白质聚集体，结构与阿尔茨海默症tau蛋白相似度87%，但含有未知金属离子"这不是普通凶杀案。
"她调出分子结构图，"有人在受害者大脑里种植了某种记忆编码器。
当编码器被特定频率激活..."她的声音突然哽住，眼前闪过地下室闪烁的红光。
程野的手机再次响起。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眉头拧成死结："徐正文刚从维也纳回来，要求立刻见面。
"雨点开始敲打窗户。
祁颜注视着玻璃上蜿蜒的水痕，恍惚看见二十年前那个雪夜，父亲被血浸染的白大褂，还有黑暗中响起的钢琴版《安魂曲》..."我和你一起去。
"她听见自己说。
程野正要反对，李明突然按住他肩膀："带上这个。
"递过个老旧录音笔，"2006年现场找到的，一首没破译出来。
"录音笔表面有干涸的血迹。
祁颜接过时，冰冷的金属仿佛灼伤了她的掌心。
徐正文的公寓在音乐学院顶层，电梯里贴着"声波疗法国际研讨会"的海报。
程野注意到祁颜的呼吸越来越浅，瞳孔扩大得像夜行动物。
"听着，"他压低声音，"如果情况不对，我数三下你就跑。
"电梯门开启的瞬间，舒伯特的《死神与少女》钢琴曲洪水般涌来。
客厅中央，徐正文背对他们坐在三角钢琴前，白发在脑后扎成整齐的马尾。
"程队长，祁...博士。
"他没有回头，修长的手指继续在琴键上跃动，"知道吗？
海马体对音乐的敏感度比对语言高20倍。
"祁颜的视线锁定在钢琴上方那幅画上——解剖开的大脑皮层被画成五线谱，音符在沟回间流动。
与琴房图纸不同，这幅画的Ω符号被特意加粗，用的是暗红色颜料。
"马岩设计的隔音室糟透了。
"徐正文突然转过来，露出钢琴烤漆般完美的微笑，"共振频率差了11赫兹，害得我不得不亲自动手调整。
"程野的手按在枪套上："所以你承认谋杀？
""谋杀？
"徐正文的笑声像碎玻璃刮擦黑板，"我在帮他们完成升华。
当记忆被编码成音符..."他的目光黏在祁颜身上，"就像你父亲最后那个实验。
"祁颜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录音笔在她口袋里突然发烫，她鬼使神差地按下播放键——刺耳的音频炸响客厅。
不是人声，而是一段扭曲的钢琴旋律混合着神经电信号的杂音。
徐正文的表情瞬间裂开，他捂住耳朵踉跄后退，撞翻了古董节拍器。
"关掉！
"他尖叫着，鼻孔流出暗红的血，"那不是给活人听的频率！
"程野趁机给他拷上手铐。
祁颜却僵在原地——录音背景里有她童年哼唱的摇篮曲。
父亲的声音夹杂其中："...海马体记忆编码完成...K计划第三阶段..."警笛声由远及近。
徐正文被押走时突然扭头，对祁颜做了个口型：他回来了。
"什么意思？
"程野拧紧眉头。
祁颜望向窗外暴雨。
二十年前的记忆碎片终于拼出一角："K不是杀手代号...是Korsakov——科尔萨科夫综合征，一种选择性记忆缺失症。
"法医中心来电打断了她的思绪。
新发现：两位受害者就诊记录显示他们都曾在"心晴"心理诊所接受催眠治疗。
"心晴诊所..."程野翻看资料，"所长周明哲是脑科学研究所前副主任。
"照片上的中年男子戴着金丝眼镜，镜框形状恰好是个Ω符号。
祁颜突然冲向洗手间。
镜中的自己面色惨白，额角不知何时出现一道细小的血痕——就像被无形的手术刀划过。
当她用冷水拍脸时，隔间里传来诡异的哼唱，是录音笔里那段扭曲旋律的变调。
门板下方，一双锃亮的皮鞋静静伫立。
鞋尖沾着暗红色的碎屑，像干涸的脑组织。
程野的怒吼从走廊传来时，皮鞋无声地消失了。
祁颜推开门，只看见地上一张被血浸透的乐谱，标题写着《给亲爱的R的安眠曲》。
凌晨三点，刑侦队办公室的咖啡机发出疲惫的***。
祁颜将两份脑部扫描图投射在智能白板上，程野用红色马克笔圈出共同点。
"都是记忆相关区域。
"祁颜的声音因疲惫而沙哑，"林小雨的海马体储存情景记忆，马岩的前额叶负责时间排序..."程野突然将两张透明胶片叠在一起。
灯光穿透时，Ω符号中心浮现出微小的黑点——恰好对应大脑的杏仁核位置。
"恐惧中枢。
"祁颜的指尖轻颤，"有人在改写他们的恐惧记忆。
"办公室门突然被推开。
技术科的小王举着平板冲进来："徐正文的审讯录音！
他说漏了句奇怪的话——标本要集齐七个音阶！
"程野立刻调出全市地图："标记所有参与过记忆实验的人员住址。
"转向祁颜，"你父亲的研究资料还能找到吗？
"祁颜沉默地打开云端文件夹。
密码输入框弹出时，她犹豫了一秒，键入"RACHEL20061224"——她失忆前的英文名和那个雪夜日期。
文件解锁的瞬间，程野的警务通突然警报大作。
指挥中心紧急通报：心晴诊所发生爆炸。
监控画面里，燃烧的建筑轮廓在夜色中如同颅骨剖面。
火焰最猛烈处，一个Ω形状的焚痕清晰可见。
祁颜放大画面边缘——有个撑黑伞的人影正走向救护车，伞面上用金线绣着神经突触图案。
"周明哲..."程野抓起外套，"他在转移病人资料！
"祁颜却盯着自己刚解密的文件。
父亲的研究日志最后一页，潦草地写着："K不是病症，是钥匙。
当七个标本完成共振，所有被封印的记忆将..."文档末尾附着张老照片：年轻的徐正文和周明哲站在手术台两侧，台上躺着个蜷缩的小女孩。
她手腕上的紫色疤痕在无影灯下像条休眠的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