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沾着面粉的手撩开碎花窗帘一角,看见沈砚正从一辆军绿色212吉普车上下来,白大褂换成了藏蓝中山装,衬得肩线格外利落。
"妈!
不是说好就我们三个吃早饭吗?
"林小满指着窗外多出来的两个人——老周正殷勤地帮一个穿列宁装的女人拎包。
王秀兰在围裙上擦着手:"哎呀,老周说这是重要证人。
那个女同志是纺织厂工会的薛干事,三年前..."门铃响了。
林小满突然意识到自己还系着母亲的花围裙,手忙脚乱要解时,沈砚己经站在了厨房门口。
他手里捧着个铝制饭盒,里面整齐码着六块桃酥。
"伯母好。
"沈砚把饭盒递给王秀兰,"听说您喜欢人民食品厂的点心票。
"林小满瞪大眼睛。
这种紧俏物资就连她这个公安都要排队买,这人从哪搞来的?
"小沈同志太客气了!
"王秀兰笑得眼睛眯成缝,"满丫头,快给客人倒茶!
"沈砚却径首走到灶台前,手指抹过林小满脸颊:"面粉。
"他把沾着面粉的指尖含进嘴里,喉结滚动,"甜味。
"林小满抄起擀面杖抵在他胸口:"沈老师,这是我家。
""所以呢?
"沈砚突然压低声音,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廓,"要我写申请才能进门吗?
林、同、志?
""咳咳!
"老周的大嗓门从客厅传来,"林公安,薛干事有重要情况反映!
"薛干事坐在林家褪色的红绒沙发上,手里捧着的搪瓷缸微微发抖。
林小满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有道陈年疤痕——正是当年纺织厂女工特有的"纺锤伤"。
"翠翠那孩子......"薛干事看了眼沈砚,"和七一年的李红梅是表姐妹。
"林小满手里的笔记本啪嗒掉在地上。
李红梅就是三年前上吊的女工。
"这是她们当年的合影。
"薛干事从列宁装内袋摸出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两个穿绿军装的姑娘并肩站在纺织厂门口,背后横幅写着"庆祝无产阶级文艺汇演成功"。
沈砚突然伸手点了点照片角落:"这个戴袖标的是谁?
"林小满凑近看,模糊的人影袖标上隐约可见"革委会"三字。
薛干事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是当时厂文艺宣传队的指导,姓陈......""吃饭了!
"王秀兰端着韭菜盒子进来,打断了谈话。
林小满发现母亲的手在微微发抖。
餐桌上,沈砚用筷子尖挑起一个韭菜盒子:"1971年9月13日,省文艺汇演最后一场,演的是什么?
"薛干事的筷子当啷掉在桌上。
老周急忙打圆场:"肯定是《红色娘子军》嘛!
""不。
"沈砚慢条斯理地咬了口韭菜盒子,"那天原定演出《天鹅湖》选段,后来临时换成《白毛女》。
"林小满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声响。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死者要穿芭蕾舞裙——那是被禁演的西方芭蕾舞剧服装。
"我吃好了。
"她抓起警帽,"沈老师,麻烦送我去趟市档案馆。
"吉普车驶过晨雾中的临江大桥时,沈砚突然开口:"你母亲认识陈指导。
"不是疑问句。
林小满握紧了车门把手:"你调查我家?
""只是职业习惯。
"沈砚单手打方向盘,另一只手从公文包里抽出张纸,"这是今早收到的匿名信。
"信纸上用报纸剪贴拼出一句话:”红舞鞋不该出现在1974年“林小满突然发现沈砚今天戴了手表——上海牌,指针停在7:15。
"你的表......""和你的同款。
"沈砚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我特意找机械厂林师傅修的——你父亲手艺真好。
"林小满后背窜上一股寒意。
这时吉普车突然急刹,她整个人往前扑去,被沈砚用手臂拦住。
隔着单薄的的确良警服,她能感觉到对方脉搏的跳动。
"到了。
"沈砚松开手,指了指窗外,"不过看来有人比我们更着急。
"市档案馆门口,一个穿劳动布工装的男人正在烧东西。
青烟升起处,隐约可见几张老照片的残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