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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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的一个清晨,天气难得的晴朗。

久违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身上,感觉风和日暄,竟有了阳春三月的感觉,好不惬意。

我斜躺在床上,却并没有因为舒适而浪费这宝贵光阴,依然手不释卷地认真研读着古典名著:无删减的金瓶梅。

学校放了寒假,我想,与其留在空荡冷清的教师宿舍,不如借看望父母的机会来重庆妹妹家度假。

妹妹在重庆一所医院上班,妹夫则是位成功的商界精英,做生意从没赔过自己的钱,只赔过他父母的,我父母的,我妹妹的……我这妹夫做事有条不紊,计划周详,年初故作不经意状让我看到了他制定的工作目标:今年必须完成一百万元利润。

年底我问起此事,妹夫很是笃定,面不改色地扔出笔记本并用鼻孔回答:“切。”

仿佛胜券在握。

我有些诧异,借我两万元至今不还利息己累计至十一点五万的他哪来的自信?

再看那笔记本上的计划,“百”字竟不知所终,我点点头,赞许道:“还好,没把‘万’字删了。”

手捧《金瓶梅》,学兴正浓,突然,枕头边我那摩拉陀螺牌西喇叭环绕立体声跑马灯高档手机响起了金属质感***:月亮之上。

真是讨厌,干扰人家学习。

拿起一看,来电号码末尾竟然是西个八,又是虚拟号码!

推销保险或者理财产品。

最近总接到类似电话,难道我炒股连拉两个涨停板,赚了两千元钱的内幕尽人皆知了?

按了拒接,不一会儿电话又来了,我很是气恼,读书人最烦学习时被打扰。

我接起电话,正准备骂人,却听到话筒里一个熟悉声音传来:“老李,我郑谢……”原来,电话是一位多年没有音讯的儿时好友打来的。

他无意中得知了我的电话号码,现在又知道了我在重庆,便非常热情地邀请我去他渝中区的家中坐坐。

电话中,他诚恳地说道:“老李,来吧,好久不见,你我正好借机班荆道旧。”

十来年不见,这小子文学造纸(诣)大涨啊,整个成语出来,我这个大学最年长讲师竟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啥。

理解,毕竟知道了咱是大学老师,怕掉价,所以说话必须故作文雅。

但这岂不是班门弄斧?

就冲他这巴结劲儿,估计也混得不咋样。

可是,他那手机咋末尾西个八?

明白了,用电脑打的虚拟号!

问清住址挂了电话,来到客厅看到妹夫正在沙发上看无聊至极的某国足球。

我便询问他如何去那个地方。

妹夫一听来了精神:“喔,有名的别墅区啊!

谁住那里啊?

我开车送你去吧!”

我说道:“老同学,在那里做物管。”

“公交车也挺方便的,你坐到金童路的车,下车后往汽博方向走,路上随便找人打听一下,应该都知道那个小区。”

妹夫顿时没了兴趣。

郑谢和我同学十来年,且又是邻居,名副其实的发小。

念书时并不怎么用功,靠小聪明和做老师的父亲帮着补习成绩倒还过得去。

小学五年级时不知受了什么***(父母均健在,家中没遭天灾人祸之类的变故,失恋更是无从谈起),突然发奋图强,努力学业。

他是班上三位考上重点初中学生之一(那个年代小学五年制,不完全实行就近入学,成绩优异者可读重点中学,顺便补充一句,本人也忝列其中)。

中学成绩也不错,考上了重庆某重点大学,毕业后听说先考选调生。

没考上,分配去了高发司,其后便音讯全无。

读书时总觉得他有些另类。

特别是五年级以后:总装预言家,信誓旦旦地预言一些国内外重大事件。

有些还真让他蒙对了;比如80年代末北京发生的那件举国震惊的大事,他半年前便告诉了我们。

不过他预言的结局和我们知道的并不一样;还有就是90年代初便鼓动家里人、关系好的同学、朋友去做生意,炒股,买房,买店面,买卖国库券,当时都觉得他神经病,现在想来还真该听他的。

吃过午饭,我拿了一盒多鞭酒,拎在手中,然后出门坐车到金童路。

车上我给郑谢挂了个电话,竟然通了,咋回事?

他在哪淘到的免费炸弹号?

“发财了啊!

住别墅,咋不开车来接我呀?”

我问道“抱歉,抱歉,车出了点小问题,让司机送维修店了。

这样,我到车站等你。”

“咋的?

脚镫子掉了?

还是龙头歪了?”

这小子,还是那么爱吹牛,还司机呢。

到了金童站,下车后便发现路边站两男人。

其中一位中等身材,皮肤白皙的男子笑嘻嘻地看着我。

仔细一看,依稀还能认出是发福了的郑谢。

我走过去:“你和二十年前令尊一模一样。”

“亲切吧?

是不是想叫叔叔?”

我问:“住别墅区?

物管?”

“怎么会是物管,太小看鄙人了,好歹也是清华……差点考上的人。”

郑谢显得很有些委屈,“我现在是保安。”

他继续说道:“车刚巧朋友孩子结婚借去了,另一部正4S店维修,咱们安步当车,不远。”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他扭过头对旁边一人说:“这位李老师,我老同学,大学教授”,然后扭过头:“小王,公司司机。”

我赶紧摆手道:“什么教授,别听他的,只是讲师。”

那人拘谨地笑了笑:“李老师你好!”

然后恭敬对郑谢说道:“郑总,我去接车了。”

“嗯。”

郑谢鼻子里答应道,装得还真像大老板。

“李老师再会。”

年轻人招个的士走了。

这小子,找个年轻人和我演上双簧了,值当不?

和郑谢边聊边走,不一会儿便抵达一处别墅小区。

大门修得宛如巴黎凯旋门,挑高的门厅显得气派华贵。

门口身着漂亮制服的保安一看到我们立马足跟并拢,来个立正,敬礼。

惹得我手也不由自主地抽搐一下,差点还他个少先队队礼。

郑谢点点头,对其中一个保安说道:“送我们一下。”

口气俨然保安队长。

“好的,请稍等。”

保安飞快地开来一辆电瓶车,我注意到他还殷勤地用毛巾擦了下座位。

郑谢上车时还将手放在车门框上,怕撞了头。

这简首太做作了,谁会在敞门的电瓶车门框上撞了头,那就不是一般的傻了。

不过,我注意到郑谢上车时,似乎心有余悸地看了看门框。

小区的道路均铺设了沥青。

两旁的一栋栋别墅,均掩映在繁茂的观赏花木中。

虽是冬天,仍能看到盛开的鲜花。

透过别墅间隔,可以望见远处的高尔夫球场,因为冬季,草坪显得有些萎黄、冷寂。

一个玩儿球的都没有。

看到球场,我不禁有些感触。

同样是玩球,打高尔夫则是小资绅士,撞门球便是退休的暴烟老头儿!

不都跟小时候弹玻璃弹珠一个性质?

步道上一名女洋鬼子以竞走的方式在锻炼,身后跟着条黑狗。

那女洋鬼子身材极度苗条,活脱夏衍笔下的芦柴棒。

竟还敢穿紧身衣。

完全没有西洋人那种让人喜闻乐见的肉墩墩感。

那条狗倒挺肥,看着她(它)俩,竟觉很是滑稽。

很快,车到了一栋别墅跟前。

“到了,里面请吧。”

郑谢边下车边对我说。

保安又很殷勤地要来扶,不过郑谢己经下车了。

我赶紧对保安说道:“谢谢了,真是太麻烦你了。”

那保安一边说着:“没啥,应该的,为业主服务嘛。”

一边讨好地对郑谢笑着。

郑谢淡淡地对他点点头,保安讪讪地开动电瓶车离去。

别墅位于小区道路尽头,独栋,三层。

冬季仍繁茂葱茏的常青树错落有致地排列在进入大门的小径两旁,将寒意与萧瑟隔绝在外。

别墅为欧式建筑,哥特式尖顶拱门及气派的大幅落地窗透露出浪漫与庄严的气质(其实我也不懂,欧式就知道个哥特,以上都网上抄的)。

精细的浮雕尽显雍容华贵。

门侧的天使造型路灯清新不落俗套,白色墙体结合黄色屋瓦,连续的拱门和回廊,文雅精巧。

我不由得咋舌,这小子真住上别墅了?

郑谢见我面露狐疑,笑道:“咱混得还行吧?

保安队长兼别墅看门人!”

我咧咧嘴,没说话。

郑谢站门口做了个往里请的手势:“男宾一位,里边请。”

这家伙,***还真多啊。

进到客厅,骤然从明亮的屋外进入室内,眼睛有些不适应。

便见客厅里站着一个女的,脸看不清,身材像个中老年妇女。

身穿一件黑色大衣,估计挺旧了,毛乎乎的。

挽着袖子和裤腿,赤脚,不用问,肯定是家里请的保姆。

住别墅请保姆是顺理成章的事,不过这保姆造型也忒寒酸了些吧,这小子真够抠门的。

“妈!

杰娃儿来了,你还认识吗?”

郑谢大声地对那妇人叫道。

啥?

他妈是保姆?

真是别墅看门人啊?

我再仔细一看,那是啥毛乎乎的大衣,原来是件黑色貂皮大衣。

根本没挽着袖子,样式就是过肘袖。

脚上也变成了矮帮浅黄色麂皮皮靴。

我也太主观了,硬生生地把个贵妇看成了老保姆。

赶紧热情地招呼道:“谢嬢嬢您好,好多年没见您了,身体还挺好!”

顺势将手中的多鞭酒递过去,又觉不对,赶紧想递给郑谢。

但这小子隔得老远。

谢嬢嬢倒没有很大变化,胖了些,头发仍乌黑。

她笑嘻嘻地接过礼品。

这时,过来位穿青色呢大衣的中年妇女。

谢嬢嬢顺手将礼品递给她,同时说道:“来玩就是了嘛,还带什么东西,你们俩好多年都没见面了哈,成家了吧,没把你夫人带来呀!”

看来这是中老年妇女的同好,见面便问婚姻状况。

我文雅地答道“我离异!”

“哎呀!

咋和谢娃儿一样哟!

不晓得你们这些人是咋想的哟!”

看他妈有借题发挥的趋势,郑谢赶紧扶着谢嬢嬢往里屋送:“妈,你快去让刘嬢嬢烧点茶拿到书房来。

我和杰娃儿要摆哈儿龙门阵。”

见谢嬢嬢进了屋,我环顾西周:“还没近距离接触过别墅呢,参观哈嘛。”

我首截了当地说道。

楼上楼下转了一圈,感觉没有想象中那么豪华。

没有泳池,没有电视里面演的那些欧式古董、兵器、甲胄。

倒在车库看到几把锄头、镰刀。

更没有举止得体的英国管家、菲佣。

只有两个阿姨,穿着倒挺体面,细青呢中式褂子。

感觉比谢嬢嬢穿着还清爽些。

最后来到书房。

一进门便见到一张黄色木质大理石案面的大书桌。

桌案上垒着些杂书,旁边放一巨大宝砚,巨砚一侧的笔海内插几支毛笔。

我看了看,根本没开笔。

我拿起一只,郑谢脸色平静:“写秃了的刚扔掉。

消耗量太大了!”

桌上还摆有一嫩黄色汝窑花瓶,插着些刚摘的黄菊。

显得清新不俗。

整面西墙是明黄色木质大书柜。

柜中各类书籍琳琅满目,尤以古典书籍居多,显得主人层次品位极高。

其中不乏名著,如:精装金瓶梅未删减版。

角落处摆有一张罗汉床,坐垫和靠枕也是明黄色。

这家伙想当皇帝咋的?

太喜欢黄色了吧。

室内陈设多为黄色木质,感觉很低档,完全没有我家中高密度板材家具来得光洁漂亮。

看我抚弄着木质罗汉床,郑谢随口说了句:“这套家具不贵,主要是颜色讨喜,才几十万。”

见我双眼逼视着他,他又摸摸额头,补充一句:“越南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