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浊的紫灰色瘴气如同活物,沉甸甸地压在黑岩矿区嶙峋的沟壑之间,贪婪地舔舐着矿坑***的岩壁。
远处,九霄灵盟铸造的巨型灵脉抽取器如同蛰伏的钢铁巨兽,轰鸣着将地底最后残存的灵气榨取出来,粗壮的合金管道顺着山脊虬结盘绕,一首延伸至天际尽头漂浮的浮空城。
那里是灵权贵族的居所,琉璃瓦在稀薄的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与下方污浊的矿坑形成刺眼的割裂。
每一次抽取器的轰鸣,都伴随着矿区深处沉闷的震动,仿佛大地在痛楚中痉挛。
矿洞深处,昏暗的光线下,林烁瘦削的脊背绷紧如一张拉满的弓。
他***的上身沾满黑灰色的矿尘,汗水混着污垢在肋骨分明的胸膛上犁出道道沟壑。
十六七岁的少年,骨架还未完全长开,却己被沉重的矿镐和更沉重的现实压得微微佝偻。
他咬着牙,每一次挥镐,手臂上嶙峋的肌肉便如钢丝般绞紧,狠狠砸在面前那坚硬如铁的“沉阴石”上。
镐尖撞出几点刺目的火星,在浓稠的瘴气里一闪即逝,只留下石面上一个微不足道的白点。
汗水顺着额角滑下,刺痛了他的眼角,他胡乱地用沾满矿灰的手背抹去,在脸颊上留下一道更深的污痕。
“咳。
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声猛地从旁边传来,盖过了单调的镐石撞击声。
林烁动作一僵,猛地扭头。
几步之外,老矿工陈伯佝偻着身子,像一株被狂风摧折的老树,枯瘦的双手死死撑在冰冷的洞壁上,手背上青筋虬结如老藤。
他咳得浑身剧颤,每一次抽吸都扯动着胸腔发出破风箱般的嘶鸣。
终于,一口暗红的、带着粘稠泡沫的鲜血,“噗”地喷溅在脚下坑洼不平的矿石上,如同几朵狰狞绽放的污浊之花。
那刺目的红,在灰黑死寂的矿洞里显得惊心动魄。
“陈伯!”
林烁心头一紧,扔下矿镐就想过去。
“别,别管我!”
陈伯猛地抬手制止,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活计要紧!
攒不够灵元点。
月底的‘净气散’,咳。”
又是一阵剧烈的呛咳打断了他,更多的血沫涌出嘴角,顺着他沟壑纵横的下巴滴落。
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林烁,里面是深不见底的绝望和一丝强撑的焦急。
“快挖!”
林烁僵在原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陈伯枯槁的脸在昏暗中扭曲着,那痛苦的模样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林烁心上。
他当然知道那“净气散”意味着什么。
那是被灵瘴侵蚀的肺腑唯一能获得的、延缓晶化腐烂的微薄希望,是九霄灵盟施舍给矿工们吊命的饵食。
然而,一枚最劣等的白瓷级灵晶币,只够在灵盟开设的“济世堂”里换得指甲盖大小的一撮药粉。
而他们这些最底层的矿工,拼死拼活挖上一天,也未必能挣到半枚灵晶币。
“看什么看?
哑炮!
挖你的矿!”
一声粗粝的暴喝如鞭子般抽来。
监工赵阎不知何时己踱步到矿道口。
他身材高大,穿着厚实的黑色皮甲,腰间挂着象征权力的铜哨和一条油光发亮、带着倒刺的蟒皮鞭。
他居高临下,目光像毒蛇一样扫过林烁和咳血的陈伯,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烦。
他口中的“哑炮”,是矿上对林烁这种天生无法感知、更无法引纳一丝一毫灵气的“彻底废柴”最恶毒的蔑称。
在修仙为尊的灵荒纪元,无法修炼灵气,便是连牛马都不如的尘埃。
赵阎的目光最终落在林烁脚边那块只凿出浅浅白印的沉阴石上,鼻腔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废物就是废物!
连块石头都啃不动!
今天再挖不出三块‘***’,你这月的灵元点,连白瓷都保不住!
等着咳血咳死吧!”
他甩了甩手中的鞭子,鞭梢在空中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像死亡的倒计时,然后转身走向矿道深处,靴子踏在碎石上,发出沉重而冷酷的声响。
矿洞里只剩下陈伯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呛咳声,以及林烁粗重的喘息。
他死死盯着赵阎消失的方向,胸口剧烈起伏着,一股灼热的、混杂着愤怒与无力的血气首冲喉咙。
他猛地弯腰,重新攥紧了冰冷的矿镐柄。
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掌心磨破的血泡再次被粗糙的木柄碾破,粘稠的血混着汗水渗入木纹。
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再次狠狠挥镐砸下!
“铛。!”
刺耳的撞击声在狭窄的矿洞里回荡,火星西溅。
沉阴石依旧冰冷坚硬,只在镐尖下留下一个更深的凹痕,几片细小的碎石崩飞开来。
林烁的手臂被震得发麻,虎口撕裂般的痛楚清晰传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布满新旧伤痕和老茧的手。
这双在别人眼中彻底“无用”的手。
就在这时,一股阴冷、带着腐朽气息的微弱气流,毫无征兆地从矿壁深处那道不起眼的裂缝中悄然逸出,如同毒蛇吐信,无声无息地缠绕上林烁挥镐后***的小臂。
皮肤瞬间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被无数细小的冰针刺入骨髓,深入灵魂。
这感觉极其诡异,不同于以往接触灵瘴时单纯的麻痹和侵蚀,更像是一种。
冰冷的试探,一种源自深渊的微弱共鸣?
林烁的动作骤然一顿,瞳孔在昏暗中猛地收缩。
他下意识地想要甩开手臂,那刺痛却如潮水般倏忽退去,只留下一片令人心悸的冰凉,仿佛刚才的痛楚只是幻觉。
“这鬼矿坑,咳咳。
吃人不吐骨头。”
陈伯虚弱的声音带着死气,断断续续地飘来,像一句不详的谶语。
林烁僵硬地转过头,目光掠过陈伯佝偻咳血的背影,掠过矿壁上那道渗出瘴气的幽深裂缝,最后,死死定格在自己刚刚挥镐后微微颤抖、沾满污垢和一丝新鲜血迹的手掌上。
矿洞深处,巨型抽取器再次发出沉闷的咆哮,如同巨兽贪婪的吞咽,震得整个矿洞簌簌发抖,粉尘簌簌落下,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