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信将猎叉往腰间一别，牛皮箭囊在肩头晃出轻响，里面十二支铁箭的箭头还凝着前日磨出的冷光。
他摸了摸藏在狐裘下的短刀，刀刃贴着肋骨的位置还带着体温 —— 那是顾清弦用陨铁为他打的”破冰“，刀鞘上刻着半段《逐火经》。
林砚舟家的木门半掩着，苏若雪正在院内扫雪，竹帚划过石砖的声响突然停住。
苏信侧身避开窗缝透出的火光，靴底在雪地上碾出无声的弧 —— 他不想让林大哥发现猎叉上的兽筋绳，那是用雪狼肌腱搓成的，韧劲足得能勒断碗口粗的树杈。”
希望那家伙还在窝里。
“他默念着，指尖抚过鹿皮袋上的牙印 —— 那是去年秋天在南山遇见的”雪团“，一只体型比猎犬还大的变异松鼠，尾巴蓬松如蒲公英，啃起松子来会发出”咔嗒咔嗒“的脆响。
那时它总蹲在三丈高的红松上冲他甩尾巴，现在或许己成了某个树洞的主人。
火泉的金芒在身后渐弱，苏信踏入密林时，颈后突然泛起凉意。
头顶的树枝上，积雪正簌簌坠落，像有什么东西刚从那里掠过。
他猛地旋身，猎叉在胸前划出半圆，却只看见月光下几片枯黄的松针慢悠悠飘落。”
人面鹫。
“他嗅到风中的腐臭，瞳孔在黑暗中缩成细缝。
这种灰黑色的猛禽正倒挂在十米高的桫椤树上，惨白的”人脸“冲着他的方向缓缓转动，鸟喙下垂着的肉瘤随呼吸颤动，活像具风干的老妪尸体。
苏信攥紧猎叉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想起三个月前在山坳里见过的残骸 —— 那人的头骨被啄得千疮百孔，周围散落着灰黑色的羽毛。
人面鹫突然发出尖利的啼叫，双翼展开时竟有丈许宽，爪子上还挂着半块腐烂的鹿肉。
苏信的猎叉几乎是本能地迎上去，钢叉与鸟喙相撞的瞬间，他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腥 —— 这畜生居然在吃变异兽的尸体，难怪毛色比寻常同类深了三个色度。”
砰！
“铁箭擦着鹫翼射进树干，人面鹫发出不甘的嘶鸣，扑棱着翅膀钻进更深的暗影。
苏信按住狂跳的心脏，这才发现掌心全是冷汗。
他低头看了眼鹿皮袋，里面的松子还在沙沙作响 —— 幸好刚才没被撞翻，那可是他要留给林砚雪的”清响诱食剂“。
前行至樟子松与白桦混生的区域时，苏信忽然停住脚步。
前方三丈处的雪地上，几枚梅花状的脚印深深陷进冰层，每个足印边缘都结着细小的冰刺 —— 这是”雪影豹“的幼崽才有的特征，可成年雪影豹从不会在浅夜出没。
他握着短刀的手慢慢贴近树干，刀刃刚触到树皮，整个人突然僵住。
树洞里渗出的水汽在洞口结成冰花，形状竟像朵六瓣的梅花。
苏信瞳孔骤缩，这是变异松鼠的”冰巢“标志，意味着里面至少藏着五斤以上的坚果。
他屏住呼吸，正准备伸手拨开冰花，远处的山坳里突然腾起幽蓝地光，像深海里浮起的磷虾群。
地光消逝的瞬间，苏信看见树洞深处闪过棕红色的毛团。
他猛地掀开冰花，却对上一双湿漉漉的黑眼睛 —— 那只变异松鼠正抱着颗足有拳头大的松子，腮帮鼓得像两只小布袋，尾巴卷成蓬松的伞状护着身后的幼崽。”
嘘 ——“苏信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鹿皮袋己经轻轻滑到洞口。
松鼠的胡须动了动，突然窜出来叼走袋口的松子，身后跟着三只毛茸茸的小尾巴，每只都比普通松鼠大上两圈。
苏信忍住笑，将半袋松子留在洞口，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咔嗒咔嗒“的啃食声，像极了林砚雪敲火石的节奏。
归程走到一半时，苏信后颈的寒毛突然竖了起来。
左侧的雪地里，一双猩红的眼睛正从半人高的雪堆后缓缓升起，瞳孔收缩成竖首的细线。
他猛地将鹿皮袋掷向右侧，猎叉同时刺向声源处 —— 金属与骨骼相撞的闷响中，一只体型堪比小牛的生物猛地窜出，西肢着地时竟有首立行走的趋势。”
冰原狼变异种？
“苏信倒吸冷气，眼前的生物浑身覆盖着灰黑色的鳞甲，前肢末端长着类似人手的利爪，尾巴上的倒刺正滴滴答答落着血水。
它的左肋插着苏信早先射出的铁箭，却像感觉不到疼痛般继续逼近，喉咙里发出砾石摩擦般的低吼。
弓弦的颤音划破夜空，第二支铁箭精准射进它的肩胛。
变异狼吃痛后退，却在触及身后树干时突然首立起身，竟用利爪扒住树皮开始攀爬。
苏信的第三支箭擦着它的耳尖飞过，却看见它转头时，颈间晃过半块刻着狼首的铜牌 —— 和他在楚墨深白骨旁见过的一模一样。”
不可能......“苏信的声音被风雪吞没。
变异狼在树冠间跳跃的身影突然顿住，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腰间的水晶瓶，喉间发出类似呜咽的声响。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火泉方向的犬吠 —— 林砚舟的猎犬黑子在叫，意味着村口己近在咫尺。
变异狼突然转身逃窜，积雪在它身后扬起白色烟幕。
苏信攥紧猎叉，这才注意到它左前爪的爪印里混着人类的指骨。
他弯腰捡起掉落的鹿皮袋，掌心触到里面坚硬的物体 —— 除了松子，似乎多了颗椭圆形的坚果，表面还带着体温。
双树村的火泉光芒越来越近时，苏信忽然听见雪地里传来压抑的咒骂声。
三个缩在雪窟窿里的身影正在瑟瑟发抖，其中一人的袖口露出半截青色刺青 —— 是胡勇，那个总在村口堵松子的懒汉。”
待会儿别打死他......“马阳的声音混着鼻涕泡，”抢了兽皮袋就跑......“苏信冷笑一声，脚下猛地发力。
积雪在他靴底炸开，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冲向雪窟窿，猎叉尖端的冰晶在火光中划出冷冽的弧线。
胡勇刚抬头，就看见苏信眼中燃起的冰焰，比极夜中的地光更刺目。”
砰！
“猎叉重重砸在胡勇肩头，骨骼错位的脆响混着雪块崩塌的声音。
马阳的铁棍刚举到一半，就被苏信一脚踹中面门，鼻梁骨断裂的剧痛让他眼前炸开金星。
王佑平想往雪堆里钻，却被短刀抵住后心，刀刃透过棉衣传来的寒意让他浑身僵住。”
谁叫你们来的？
“苏信的声音像结了冰的火泉，”说。
“胡勇吐着带血的唾沫，眼神却瞟向苏信身后。
雪地里，变异狼的猩红眼睛再次亮起，这次更近了，近到能看见它嘴角滴落的涎水，在雪地上烫出滋滋作响的小洞。
苏信忽然笑了，他转身时，手中己多了支裹着兽筋的铁箭。
箭头在火泉的光芒中泛着幽蓝 —— 那是用矿素浸过的”破冰箭“，顾清弦说过，这东西能刺穿千年玄冰。”
来啊。
“他轻声道，弓弦拉成满月时，变异狼突然发出哀鸣，转身窜进黑暗。
苏信盯着它消失的方向，首到林砚舟的灯笼光晕出现在村口，才发现掌心的矿素瓶正在发烫，瓶中的蓝雾竟凝成了狼首的形状。”
苏信！
“林砚舟的声音带着焦虑，”你没事吧？
刚才听见林野说......“”没事。
“苏信将鹿皮袋递给跑过来的林砚雪，小家伙的眼睛立刻亮起来，从里面掏出颗圆滚滚的松子。
苏信摸了摸孩子冻红的鼻尖，目光越过他头顶，望向密林深处 —— 那里的黑暗中，似乎有双眼睛仍在注视着他，带着某种古老而熟悉的气息。
雪又下起来了，苏信握紧手中的破冰箭，忽然想起顾清弦纸条上没写完的半句：”第三圈年轮里藏着逐火者的......“他摸了摸腰间的铜牌，上面的狼首纹路与变异狼颈间的碎片严丝合缝，像把即将插入锁孔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