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小时候跟何翠华在乡下生活，住在一个很小的农村土房子里。
那时候生活很穷困，一家人相依为命，每天捉襟见肘算计着钱吃饭。
何洇很小很小的时候是很活泼开朗的性格，起码在八岁之前是这样。
何翠华高中肄业，她嫁给何言是因为何言身强力壮会赚钱而且愿意把钱全部交给她管。
何言做的是泥水工，刷墙，装潢，跟着亲戚熟人的工程队，上村乡镇的农户家里。
刚结婚那几年确实也是好好过日子的。
但是，何言很快就暴露出本性了，好赌的本性。
何翠华很快发现他每次少给钱就是去赌博了。
两三天吵一架。
“你个死人，家里连饭都要吃不起了，你还想着出去赌博。
你怎么不去死啊。
女儿上学都要没钱了，你像是做爹的吗？”
何翠华经常对着何言破口大骂。
“臭娘们，你一个子儿也不赚，还嫌三嫌西。
老子花自己的钱，老子的闺女花我的钱，天经地义，不给你花。”
“好啊，何言。
你赚钱不给我花，你给哪个女人花。
你是不是在外面养女人了。
我看你是翅膀硬了。”
何翠华是个泼辣的性格。
何言平时懦弱惯了，今天他是喝多了，才敢说出心里话。
何洇自己住一个房间，但是房间漏水，下雨天，她总要拿盆子接从屋顶漏下来的雨水。
这也是个雨天，夜晚，窗外狂风暴雨，房间里也狂风暴雨，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开始砸东西。
何洇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尽可能隔绝外面的声音。
那些粗俗的话还是一字一句地传入了耳中。
她不敢相信，生活在这里，这样的日子，她还要再过十几年，甚至几十年。
以至于后来，听到亲生父亲被人砍死的时候，她竟然松了一口气。
她情愿自己是一个孤儿，也不愿有一个这样的父亲，当然母亲也算不上是一个好母亲，要不然也不会在父亲死去后一年就找了新的男人。
何洇没有什么朋友。
这是必然的。
因为她太穷了，交朋友需要给朋友买礼物，她没有那种闲钱 。
她的朋友就是书本，教科书，她也没有闲钱买课外书。
虽然她经常跟同学借书来看，这是她生活里唯一的消遣。
何翠华的消遣是打牌搓麻将，也不比那个好赌的爹好多少，经常不着家。
何洇很早就会做饭了，因为家里经常只有她自己一个人，不会做饭的话就没饭吃。
爷爷奶奶很早就去世了，穷人可能是比较短命，生病就只能等死，没钱治病。
爷爷奶奶是老来得子，她出生的时候，两位都己经六十多岁了，后来一个得了***癌，一个中风。
这些也就是她十岁左右时候的事情。
再后来，何翠华带着她改嫁给尹终的爹，尹正清。
她也从乡下跟着过去，成为了一个城里人。
刚好上初一，家里那个冷面高傲不给她一个眼神的哥哥，正处于青春叛逆期，初三生，隔三差五要挨打。
挨打的理由千奇百怪。
晚回家吃饭了，作业没交，偷去网吧之类都会挨打。
尹正清打人不打要害，往往就是踢一脚肚子，用扫把打小腿，只会让人疼个几天，肿个几天。
每次挨完打，他就躺在那张一米二宽的单人小床上。
何洇在半夜起来上厕所的时候经常能听到男孩子轻微的***声，像是地狱里的鬼魅，发出阴森森的气息。
很多次，她都以为尹终己经是尸体了，躺在那边，一句话不说，冷冷的，背过身子去。
何洇刚到这里的时候，尹终根本不叫她名字，也不让她喊他哥哥。
他说：“小东西，是你，是你，来破坏别人的家庭。
你是侵略者，真可恶。
你跟你妈妈什么时候走。
尹正清，他可不是什么好人，你们打错如意算盘了。”
何洇怯生生地看着他。
他可真好看，剑眉星目，眼睛就像天上璀璨的星星，五官线条硬朗，却有一丝雅痞的气质。
她怀疑他是那种既看昆汀电影又看红楼梦的人，深邃力量和细腻柔情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在他身上，在他五官上显现。
何洇早熟，知道他对自己的敌意，来自于何翠华，何翠华长得跟她亲生母亲很像，但何翠华装作跟他很好，原本是讨好尹正清的，但后来发现尹正清简首恨透了这个儿子，于是何翠华也不装了。
何翠华也不见得多爱尹正清，只不过是贪图他的城市户口。
她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
这点，何洇早就知道了。
尹正清却对何翠华跟何洇很好，大概是因为他曾经深爱过尹终的母亲。
何洇很怕尹终。
他向来胆子大，就是街道上的那种社会青年，也对他礼敬三分，因为他有一次跟街道上的一个***犯正面交锋把对方打得七窍生烟交给了警察局。
由此他认识了警察局的一个警长，两人关系很好。
似乎是姓钱，钱东六。
钱警长还给家里送了一面锦旗。
那年，他才十五岁。
尹正清第一次夸他。
何洇也是第一次看到父子俩不吵架和谐相处的一天，因为那面锦旗。
钱警长说，尹终，将来可以当警察。
他觉得尹终很有当警察的天分。
尹正清那时候脸上也流露出了一丝骄傲的神色，虽然很快就收敛起来了。
何翠华那天还很高兴地做了一大桌子的菜。
何洇被外面的动静吵醒。
她推开门一看，是尹终在收拾行李。
“你决定了吗？”
她语气冷冷的。
何洇不理解，尹终这种混着过日子的人生态度。
她就不一样了，己经立下目标，将来要做一名出色的外科医生。
她可不会为任何人放弃前途。
“我联系了一个朋友，明天就搬走。
每个月会找一天回来看你，有什么需要跟我说。”
说着他扔过来一个智能手机，是vivo牌子的。
看起来也要两千一台。
有买手机的钱，没有交学费的钱？
何洇不理解，但也只能尊重他的选择，于是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