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未拆封的晨光章
江叙白赤着脚踩在泛潮的木地板上，腐朽的木板发出垂死的呜咽，仿佛在控诉岁月的侵蚀。
他弯腰时脊椎骨节发出细微的脆响伸手推开落地窗的瞬间，潮湿的风裹挟着工地残留的水泥味劈头盖脸砸来，冰凉的水珠顺着锁骨滑进牛仔裤，在皮肤上留下蜿蜒的水痕。
远处***的霓虹在雨帘里晕染成梵高笔下的星夜，与记忆中宋星野谱纸上那些疯狂扭曲的色块轰然重叠。
他下意识按住小臂内侧的旧伤。
指尖沿着那道被琴弦割裂的疤痕来回摩挲，疤痕处突然泛起细密的痒意，如同无数蚂蚁在皮下爬行，又像是琴弦再次割开伤口时的刺痛。
"明明真正意义上才认识一天......"他对着雨幕呢喃“但如果他真的是那位口中的哥哥...”呼出的白雾在玻璃上凝成水珠，渐渐模糊了窗外的霓虹。
“只能明天确认了”聊天框的光标像条不安分的银蛇，"没关系""别放在心上"之类的句子删了又写。
拇指在删除键和发送键之间反复游移，指甲几乎要在屏幕上留下月牙形的压痕。
最终只颤抖着点下系统自带的向日葵表情，发出去的瞬间又后悔得想撞墙，手指悬在撤回键上方迟迟不敢落下，悬在半空的手腕微微发抖，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
雨声渐急，他第三次拿起手机时，屏幕漆黑如深渊，倒映出自己通红的耳尖和紧抿的嘴唇。
晨光初现时，江叙白的运动鞋底碾过练习室走廊的瓷砖，发出细碎的摩擦声。
保温袋里的桂花酒酿还在冒着热气，他鬼使神差地把早餐袋抱在胸前，用掌心感受那份温热，仿佛那是抵御某种情绪的盾牌。
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塑料袋的提手，在上面留下深浅不一的指甲印。
虚掩的门缝里飘出断断续续的琴声，是昨日即兴曲的变奏版，每个音符都像踩着薄冰的舞者，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未知的旋律，琴键起落间夹杂着轻微的错音。
像是演奏者紧张的心跳。
推开玻璃门的刹那，玫瑰色的晨曦正透过百叶窗，在宋星野身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琴键纹路。
少年套着洗得发白的灰色卫衣，袖口磨损处露出纤细的手腕，医用腕带不知何时换成了褪色红绳，绳结上系着的银色铃铛随着指尖起落轻颤，发出风铃般的清响。
"早。
"江叙白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却不自觉地用食指蹭了蹭鼻尖，另一只手在裤腿上悄悄擦拭掌心的汗。
"便利店老板说你总买桂花蜜，我试了试这家的酒酿。
"说话时，他的目光忍不住落在少年垂落的发梢，那里沾着几缕晨光，像撒落的金粉。
琴键突然发出刺耳的错音。
宋星野慌忙捂住琴键，指节在黑白琴键上刮擦出长长的痕迹，喉结不安地滚动。
"谢、谢谢......"耳尖的红晕顺着脖颈蔓延，像涨潮时染红沙滩的晚霞。
他伸手去拿谱架上的铅笔，手肘却碰落整个谱夹，纸张如雪花般纷飞。
弯腰捡拾时额头重重撞上金属支架，他闷哼一声，伸手揉着发红的额头。
指尖微微颤抖，发丝垂落遮住了泛红的眼眶。
散落的纸张间，几行潦草的音符在晨光中若隐若现，像是未完成的梦。
"小心。
"江叙白疾步上前，递过药盒时特意让指尖多停留了半秒，触感和自己初次练琴时磨出的茧子惊人相似。
他注意到宋星野接过药盒时，睫毛在眼下投出蝴蝶翅膀般的阴影，苍白的手指捏着药盒边缘，反复摩挲着塑料包装的棱角，指甲在上面划出细微的纹路。
少年垂眸时，后颈处的碎发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像受惊的幼鸟的羽毛。
瓷勺搅动粥碗的声音突然停滞。
宋星野盯着浮在酒酿上的桂花，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绕着红绳末端的铃铛，将红绳在指间反复缠绕又松开，像在编织某种复杂的心事。
声音轻得像怕惊飞晨露："其实昨晚......我把那些发病时写的谱子，又整理了一遍。
"他说话时，舌尖时不时轻舔干燥的嘴唇，牙齿无意识地咬住下唇，留下淡淡的齿痕。
皮质谱夹被翻开时发出细微的撕裂声，几张泛黄照片飘落——扎冲天辫的小女孩抱着玩具琴，嘴角沾着饼干碎屑，背后是爬满常春藤的老房子。
照片边角磨损得几乎透明，边缘翘起的部分像时光的褶皱。
"小时候就这么喜欢琴？
"江叙白单膝跪地捡起照片，膝盖硌在坚硬的地板上却浑然不觉。
宋星野的肩膀瞬间绷成琴弦，膝盖不自觉地抵着琴凳边缘，大腿肌肉紧绷得像是随时会弹起。
指节捏着谱夹的力道让纸张微微发颤，指甲深深陷进皮质封面，留下月牙形的压痕："这些线条，我一首以为是勒住喉咙的荆棘。
可你说音乐不该被藏起来......"少年突然抬头，瞳孔里跳动着萤火虫般的光，手指紧张地揪着卫衣袖口，将布料揉成一团。
"把噩梦写成曲子，真的有人能听懂吗？
"说话间，喉结上下滚动，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回应他的是手机播放的微分音音频。
不和谐的旋律响起时，宋星野像被踩到尾巴的猫，整个人向后缩成一团，手肘撞翻了琴凳上的水杯。
透明的玻璃杯在地板上翻滚，水迹在晨光中蜿蜒，像是一条银色的蛇。
"你听，"江叙白放大手机音量，身体微微前倾，膝盖几乎要碰到少年的琴凳，指着手机屏幕。
“这里的尖锐像不像暴风雨前的闷雷？
昨天街头，有个女孩听完你的曲子偷偷抹眼泪。
"他顿了顿，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手机边缘，喉结滚动了两下。
"正是这些不完美，让音乐有了心跳。
"说话时，他的目光牢牢锁住少年的眼睛，试图将自己的坚定传递过去。
突然，助理撞开门冲进来，平板屏幕上的恶评如潮水翻涌。
宋星野盯着"精神病人别玷污舞台"的评论，瞬间面无血色，指甲深深掐进谱夹皮质封面，指关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交给我处理。
"江叙白将平板重重倒扣在谱架上，金属撞击声惊得铃铛急促摇晃，发出凌乱的脆响。
他拨打电话时，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攥成拳头，指节在裤缝处蹭出沙沙的声响，手臂肌肉紧绷，袖口随着动作微微上滑，露出小臂上的旧疤痕。
余光却瞥见少年颤抖着，却固执地将谱夹护在胸前，用身体形成一道屏障，仿佛那是最后的铠甲，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始终不肯松开。
"我要上台。
"宋星野突然开口，沙哑的声音里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然。
他猛地翻开画满流云的谱页，手指用力按压纸张，指腹在纸面拖出长长的褶皱，纸张发出不堪重负的沙沙声。
"你说我的音乐独一无二，现在......我想赌一把。
"说话间，他突然站起身，琴凳被踢得滑出老远，在地板上撞出沉闷的声响。
红绳上的铃铛疯狂摇晃，发出凌乱的脆响，像是少年内心的呐喊。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发丝凌乱地散落在额前，眼神却坚定如炬。
晨光不知何时洒满整个房间，在两人相握的手背上镀上金边。
窗外传来麻雀的欢啼，练习室的老座钟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像是命运在拨动新的琴弦。
江叙白望着少年眼中重新燃起的星光，终于明白有些信任，生来就带着打破陌生的勇气。
而此刻，他们的指尖相触，仿佛能感受到彼此脉搏里奔涌的音乐热流，那是跨越恐惧与误解的共鸣，在晨光中渐渐生长，编织成新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