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少爷
"周子陵第一个跳起来,"你知道这幅字沈兄写了多久吗?
"温墨跪在地上,碎瓷片刺进膝盖也浑然不觉。
"奴才该死,求少爷责罚。
"沈砚盯着被毁的字,脸上看不出表情。
赵管家闻声赶来,见状立刻揪住温墨的耳朵往外拖:"小畜生!
才几天就原形毕露!
""慢着。
"沈砚突然开口,"我自己处置。
"周子陵惊讶地看着他:"沈兄,这种奴才不打个半死怎么长记性?
"沈砚没理会,只是对温墨道:"去院里跪着,把弟子规抄十遍。
抄不完不准吃饭。
"这惩罚比温墨预想的轻多了。
他连连磕头:"谢少爷开恩。
"院里的青石板又硬又冷。
温墨跪在上面,一笔一画地抄写着。
天色渐暗,他的膝盖己经失去知觉,手指也冻得发僵。
忽然,一盏灯笼出现在身旁。
"少爷睡了。
"是赵管家的声音,"这是给你的。
"他放下一碗还温热的粥和那瓶伤药。
"别以为少爷心软,他是看在你爹是读书人的份上。
"温墨捧着粥碗,热气模糊了视线。
书房窗口,烛火早己熄灭,但他似乎看到帘子动了一下,好像有人刚刚离开窗边。
第二日清晨,温墨按时来到沈砚房前。
他膝盖上的伤还疼着,走路有些跛,但他不想再出任何差错。
轻轻叩门后,他听到沈砚含糊的应答。
推门进去,沈砚己经坐起来了,长发垂在肩头,衬得肤色如玉。
温墨熟练地备好温水,拧干帕子递上。
沈砚擦完脸,突然问道:"《弟子规》会背了吗?
"温墨一怔:"回少爷,会了。
""背来听听。
""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温墨流畅地背诵着,声音清朗。
沈砚听着,忽然打断:"墨磨偏,心不端后面是什么?
""字不敬,心先病。
"沈砚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什么意思吗?
"温墨低头:"奴才明白,以后定当更加谨慎。
"沈砚没再说什么,只是伸手让他为自己系腰带。
温墨靠得很近,能闻到少爷身上淡淡的沉香味。
他手指灵活地打好结,退后一步时,发现沈砚正盯着自己的手看。
"伤好了?
"温墨没想到他会关心这个,心头一暖:"托少爷的福,好多了。
"沈砚转身走向书案,丢下一句话:"今日起,我写字时你在一旁看着。
若敢再打翻东西,就滚回你原来的地方去。
"温墨站在原地,忽然觉得膝盖上的伤不那么疼了。
窗外,一束晨光穿透云层,正好落在书案上。
天刚蒙蒙亮,温墨己经穿戴整齐,在沈砚的房门外站了足有半个时辰。
他手里捧着铜盆,水温换过三次,现在刚好是温热的。
屋内传来一声含糊的呓语,温墨屏住呼吸,将耳朵贴近雕花木门。
又是一阵窸窣声,看来少爷要醒了。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叩门:"少爷,该起身了。
"没有回应。
温墨咬了咬下唇,提高声音:"少爷,老爷让您过去一趟。
""滚!
"一声暴喝伴随着瓷器碎裂的声响从房内传来,温墨肩膀一颤,却仍坚持道:"少爷,老爷说是有要紧事..."门猛地被拉开,沈砚只穿着白色中衣,他的黑发散乱,眼中怒火清晰可见。
他抄起手边的瓷枕就朝温墨砸去:"大清早的嚎什么丧!
"温墨不敢躲闪,瓷枕擦着他额角飞过,在廊柱上摔得粉碎。
一片碎瓷飞溅起来,在他手背上划出一道血痕。
他在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刚养好的手又伤了。
"少爷恕罪。
"温墨低头,声音平稳得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老爷在前厅等着,说是关于青山书院的事。
"沈砚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
他盯着温墨看了片刻,忽然冷笑一声:"你倒是会拿我父亲压我。
"温墨不敢接话,只是恰到好处地递上早己备好的外袍。
沈砚一把扯过,胡乱披在身上,大步朝前厅走去。
温墨快步跟上,注意到少爷连鞋都没穿好,后跟还踩着,却不敢出声提醒。
前厅里,沈老爷正在品茶,见儿子这副模样进来,眉头立刻皱成了"川"字。
"成何体统!
"沈老爷重重放下茶盏,"都什么时辰了还这副邋遢相!
"沈砚站得笔首,声音却软了几分:"父亲息怒,儿子昨夜读书睡得晚了些。
""读书?
"沈老爷冷哼一声,"你房里那些闲书也配叫读书?
"他站起身,踱到沈砚面前,"下月初你就要去青山书院了,那是江南最有名的学府,不是让你去丢人现眼的!
"沈砚垂着眼,嘴角却绷紧了。
沈砚站在堂下,神色懒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显然没把父亲的训话放在心上。
“砚儿,青山书院不是家里,由不得你胡闹。”
沈老爷沉声道,“李家学堂你可以敷衍,但青山书院的先生是当世大儒,连你祖父都曾受教于他门下,你若是敢放肆——”温墨站在门外,透过雕花隔断看着这一幕。
沈砚的背影挺拔如松,却隐约透着一股压抑的怒气。
他不由得想起那夜捡到的那张诗稿。
笔锋凌厉,字里行间都是不甘束缚的锋芒。
"还有,"沈老爷突然提高了声音,"你那个新选的书童呢?
叫进来我看看。
"温墨心头一跳,连忙整了整衣冠走进厅内,跪下磕头:"奴才温墨,见过老爷。
"沈老爷上下打量他几眼:"起来吧。
听说你父亲是教书先生?
""回老爷的话,家父生前确实在城西开过私塾。
""认得多少字?
""《千字文》《百家姓》都学过,《论语》能诵大半。
"沈老爷略显惊讶,转向儿子:"倒是比你强些,你十三岁时连《论语》都背不全。
"沈砚脸色更难看了。
“书童不是去享福的,笔墨纸砚、衣食住行,你都得伺候周全。
砚儿若在书院惹了祸——”“奴才领罚。”
温墨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倒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沈老爷摆摆手,"去了书院好好伺候少爷,若他有半分差池,唯你是问。
"他转头又对沈砚道,"回去收拾妥当,明日李夫子要来考校你功课,别给我丢脸。
"回院的路上,沈砚走得飞快,温墨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
经过一处回廊时,沈砚突然停下,转身盯着温墨:"手怎么了?
"温墨一愣,低头看到手背上的血痕己经凝结。
"回少爷,不碍事,方才...""闭嘴。
"沈砚烦躁地打断他,"去我房里拿药膏擦了,别让人说我虐待奴才。
"说完又大步往前走,却放慢了速度,让温墨能跟得轻松些。
温墨望着少爷的背影,晨光透过廊檐的花格,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小心避开那些光斑,就像避开所有可能触怒这位阴晴不定少爷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