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铜铃在风中乱撞,发出破碎的声响,与廊外仆役匆匆而过的脚步声混在一起,惊得廊下的鹦鹉扑棱着翅膀,尖叫着啄食食盒里的小米。
“三年无所出,留着你何用?”
陆母枯瘦的手指戳在休书上,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我,发间银簪随着动作微微颤动,“赵家那姑娘进门半年就有了喜讯,再看看你......”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难以掩饰的厌恶,“整日就知道舞文弄墨,成何体统!”
陆游扑通一声跪在青砖地上,膝头重重磕出闷响。
他仰起脸,眼中满是哀求:“母亲,婉儿贤良淑德,只是身子尚未调养好......”“调养?”
陆母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我看你是被这狐狸精迷了心窍!”
她猛地转身,对着墙上祖宗牌位重重一拜,“列祖列宗在上,老身不能眼睁睁看着陆家断了香火!”
说完,她指着陆游,声音陡然拔高,“若你执意留她,就别认我这个母亲!”
陆游的手在发抖,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堂屋陷入死寂,只有火盆里的炭偶尔爆开火星,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我望着这个曾经说要护我一生的男人,看着他额角渗出的冷汗,看着他眼底的挣扎与痛苦,忽然觉得一阵疲惫。
原来在他心里,孝道永远重于夫妻情分。
我们的爱情大抵不过如此吧!
我的心仿佛被针刺一般……“放我走吧。”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我上前一步,伸手接过桌上的休书,纸张边缘有些毛糙,硌得掌心微微发疼。
最后看了眼陆游,他还是记忆中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却再也不是我的良人,含泪道:“从此,山高水远,各自珍重。”
离开陆家那日,沈园的菊花开得正好。
金黄的花瓣在风中轻轻摇曳,像极了那年我们初遇时,他眼中的温柔。
那时他说:“婉儿,待他日功成名就,定要与你共赏一世花开。”
可如今,誓言犹在耳畔,人却己陌路。
我伸手轻抚过斑驳的园墙,指尖触到刻在砖缝里的“陆”字——那是新婚时他偷偷刻下的。
如今字迹早己模糊,正如我们逝去的爱情。
我突然很理解唐婉,但又为唐婉感觉不值得。
站在沈园门口,回望这座承载了无数欢笑与泪水的园子,忽然想起李义山那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己惘然”。
是啊,所有的深情与眷恋,终究都化作了这满地的落英。
秋风卷起几片枯叶,轻轻擦过我的脸颊,带着几分凉意。
我无奈深吸一口气,强忍眼泪,转身离去,任由夕阳将我的影子越拉越长,首至消失在街角的暮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