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有一座村子,叫做赵家村。
村里都是安分守己的百姓。
村里的人都安分守己,山里人却不然。
芒砀山内,窜伏着一群杀人越货的匪盗。
时局动荡,匪盗猖獗。
不说天下三大盗魁,只这芒砀山小去处的这一窝山大王,也远近做下不少大案。
令普通百姓闻之而丧胆,官府县治思之而头痛。
好在兔子不吃窝边草,赵家村虽就在芒砀山下,却从未遭过劫掠杀戮。
而这一年,似乎情况有些不一样。
村里有些人说,山匪恐怕要对赵家村下手了。
赵阳砍柴时听其他小孩这样说了,于是挥动板斧,削下一根笔首的桃枝,绑扎在柴垛里。
“山匪不会来打劫咱们村的。”
另一个小孩刘羽说道。
“你怎么知道不会来?”
赵银柱推了一把刘羽,似乎不满他的质疑。
赵阳在一旁默默听着。
赵家村挨着山林,村里小孩常常进山打柴,自家烧火做饭用,多余的也会背到县里卖掉。
刘羽被推了一把,小小脸上有些急躁,但又不敢发作。
在赵家村里,外姓的小孩向来自觉矮人一头。
刘羽道:“我爹说,兔子不吃窝边草。
那么多年了山匪也没到咱村来过,今年怎么会来?”
“你爹又不是兔子,怎么知道吃不吃窝边草!”
赵银柱怪笑道。
另外两个小孩赵得财和赵猛听了,都哈哈大笑。
刘羽脸上红红的,嘘嘘喘着气,盯着赵银柱。
“你怎么知道山匪会来?”
刘羽气愤说道。
赵银柱得意一笑,道:“我听走街串巷敲梆子说戏的那老头说的。”
那个老头赵阳也知道,头发花白了,瘦骨伶仃的,引着一条小狗,背着一把二胡,腰里别着一副梆板。
爱说些江湖上走高窜低的侠义事。
“他怎么说?”
刘羽追问道。
“他说今年天下三大山匪之一的凤阳大盗王不良要过六十大寿,天下各处的山大王都得准备金银粮米去庆寿。
今年的收成不好,他指了指山里的方向,说八成今年会下来抢劫咱村子!
……还说让咱们早做准备……”赵银柱得意洋洋道。
刘羽一时无言以对。
片刻后才道:“他说的是八成,又不是十成。
再说了那老头儿不是江湖上的人,怎么知道江湖上的事?”
赵银柱见刘羽还在强自狡辩,心中怒气涌起,要和刘羽打架。
赵得财和赵猛在一旁煽风点火。
赵阳背起柴垛,别了板斧,拉了一把刘羽道:“晌午了,该回家吃饭了。”
刘羽拽开他,将手中斧头往一旁丢去。
赵银柱也将斧头丢了,赤手空拳。
两人打到一块。
刚开始刘羽势猛,慢慢力气不足了,被赵银柱压在身上。
过了片时刘羽一个鹞子翻身,又把赵银柱压了下去……最后两人都气喘吁吁,都没力气了,各自躺在地上大口喘息。
歇了一会儿,赵银柱爬起身。
刘羽也急着站起来,以为对方还要打。
没想到赵银柱道:“刘羽,你挺厉害啊。
咱们要不要结拜,一块打山匪?”
赵银柱说着眼光扫过赵得财和赵猛。
赵得财是他的亲兄弟,赵猛素来跟他们一起玩。
刘羽一愣神,颇为意外,随即道:“好啊。”
一旁,赵阳朝兴高采烈的西人望了一眼,自己垂下头,转身要走。
赵阳和他们虽然也是同龄,都是十一二岁的年龄,但他身材矮小瘦弱,加之性格静默,他们有什么好玩的,都不带着自己。
因此赵阳此时知道结拜也没有自己的份,不如悄悄离开。
他正要走,刘羽喊道:“赵阳,你不来结拜吗?”
赵阳转头,平静地脸上露出一丝期待。
道:“我?”
赵银柱不忍拂了把兄弟刘羽的面子,只好道:“那你也一块来吧。”
就在此时,林子外传来一声声响亮的喊声。
到了吃晌午饭时分,大人喊吃饭的声音中带着三分想揍人的冲动。
赵银柱急急道:“下午再结拜吧!”
就匆匆捡起斧头柴垛,又道:“下午大家都带两文钱来,买黄纸烧奠,都别忘了……”话音未落,人己经向外飞奔出去。
收成虽然不好,但两文钱每个小孩都拿得出来。
平时买糖葫芦一串也要三文。
赵阳回到家时,奶奶己经煮好了豆腐汤。
赵阳将柴垛挨着墙根放下。
他家里三面土墙倒了两面,没人修缮便一首这样了。
井旁洗了手,到厨屋门前的矮桌上坐下,将烙饼撕了泡在豆腐汤里,呼噜呼噜地吃了起来。
吃了一碗。
赵阳走到柴垛那里,抽出那根桃枝,坐在断墙下,用板斧一点点削切着。
他要把桃枝削成心中想象的模样。
削了一会儿,奶奶走了过来,望着他削桃木。
奶奶有些驼背了,脸上是慈爱的神色。
赵阳腆然一笑,道:“奶奶,要是山匪来了,我用这个对付他们。”
奶奶在他头上抚了抚,没有说话,脸上却浮现一抹淡淡的凄凉。
奶奶最近常想,自己和老头子若是老了走了,留下小孙儿一个人该怎么活?
奶奶伸出手,递过来两枚铜钱。
赵阳心头一喜,接了过来。
有了这两文钱,下午结拜的份资就有了。
正高兴着,墙外爷爷的身影出现了。
爷爷挑着担子,担子里是大白菜。
早上天未亮的时候,爷爷挑了满担的白菜去县里卖,日头过了正午才回来,大白菜还剩下半担。
爷爷进了院子,弯腰放下担。
忽然腰像僵住了抬不起了。
赵阳忙放下手中的桃枝,和奶奶一起扶着爷爷坐在藤椅上。
“小阳,快去老余头家赊两贴膏药来。”
奶奶道。
她知道爷爷的腰是老毛病了,贴上膏药就会好些。
赵阳就要去。
村里有家卖跌打膏药的,是外姓人,姓余,能赊账。
爷爷轻轻抓住赵阳的手腕,笑道:“贴那费钱的干什么?
还不如你给我捏捏。”
赵阳便在藤椅旁给爷爷捏起了腰。
捏了一会儿,爷爷就道:“好啦不疼了。
他奶奶,给我盛碗汤来。”
赵阳看到爷爷起身的时候眉毛忽然一抽。
就知道他还在强忍着腰疼。
“小阳子,你又砍那么多柴?
以后就在村子旁砍就行了,万不可再进山里去了。”
爷爷道。
“爷爷,为什么?”
赵阳问道。
爷爷忽然郑重起来道:“我今儿在县里听说芒砀山的大王们要闹大案,县里面己经***了。
咱们村挨得最近,往年虽然没事,但还是小心些好。
我刚才进村,又见两个脸生的,在村子口踅来踅去,怕不是来踩盘子的?”
“咱们家也没有啥好抢的,只要不杀人就行。”
奶奶道,她端来一碗豆腐汤,泡好了烙饼。
赵阳又去墙根下,慢慢削着自己的桃木剑。
午后的阳光照在他稚嫩的脸上,闪烁着少年少有的坚毅神色——似乎他要用手中木剑,保护这个颓败破旧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