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大鹅蹲在岸边拨弄其中一具尸首的手腕,指尖沾了些暗红血渍。
她伸出舌头舔了舔,眉峰微蹙:“五步倒配鹤顶红,这杀手倒是阔绰。”
“姑娘好胆色。”
身后传来清润男声,冯大鹅脊背骤然绷紧,右手己扣住腰间皮囊。
她转身时故意踉跄半步,宽大的青衫袖口滑落,露出腕间三寸长的刀疤——那是上个月在秦岭与山匪搏斗时留下的。
眼前男子身着月白锦袍,腰间悬着羊脂玉坠,仆从打扮的少年正替他撑开湘妃竹伞。
冯大鹅余光扫过他靴底的鎏金纹,心中暗忖:这怕是哪家的贵公子,怎会出现在这血腥之地?
“在下萧承煜,途经此地见姑娘孤身犯险,特来提醒。”
男子负手而立,目光却落在冯大鹅颈间若隐若现的红痣上,“三日后便是镜湖山庄的围猎大会,姑娘若想寻仇,不如随在下一同前往,或许能寻到线索。”
冯大鹅垂眸掩去眼底精光。
她自然知道围猎大会的名头,江湖中稍有脸面的人物都会收到请帖,而她此刻怀中正藏着一张偷来的帖子。
三日前她在洛阳城外的破庙歇脚,偶然听见两个杀手谈论镜湖山庄的秘宝,其中一人酒后失言,提到了“龙翔经”三字。
“叨扰公子了。”
她故意放软声调,指尖却悄悄勾住萧承煜的袖口,“小女子名叫阿鹅,还望公子照应。”
萧承煜挑眉,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阿鹅姑娘且随我来,山庄己备好客房。”
行至山庄角门时,冯大鹅忽然瞥见墙上斑驳的剑痕。
那些痕迹呈扇形分布,最深的一道竟入石三分。
她驻足端详,忽闻身后少年低声道:“这是去年墨月宫宫主留下的‘惊鸿十三式’,姑爷当时......”“阿福,去备些点心来。”
萧承煜打断仆从的话,目光落在冯大鹅微抿的唇线上,“姑娘对武功感兴趣?”
“不过觉得好看罢了。”
冯大鹅转身时,袖中短刀不慎滑落。
她俯身去捡,却被萧承煜抢先一步握住刀柄。
西目相对时,她看见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那柄短刀的刀柄上,赫然刻着半枚龙形印记。
“姑娘这刀......”萧承煜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铜锣声。
一名庄丁狂奔而来,高声喊道:“世子爷!
山庄后林发现异动!”
萧承煜松开手,沉声道:“阿鹅姑娘且回房休息,在下稍后便回。”
说罢他甩袖而去,月白锦袍在风中扬起一道弧线,冯大鹅注意到他腰间玉坠晃出半缕红光,竟与自己颈间红痣颜色相仿。
客房设在东厢,临湖而建。
冯大鹅栓好房门,从怀中掏出那封染血的请帖。
发帖人署名“镜湖山庄庄主沈墨砚”,字迹刚劲有力,右下角却盖着一枚残缺的印章——正是与她短刀上相同的龙形印记。
窗外忽然传来夜枭啼鸣,冯大鹅吹灭烛火,翻身跃上房梁。
月光透过窗纸,在地面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她屏息凝神,听见瓦片轻响,三道黑影如狸猫般落地,其中一人手持弯刀,刀刃上的蓝光正是剧毒“青磷”的征兆。
“那丫头住在这间?”
为首的黑衣人压低声音,“沈墨砚那老东西不肯教《龙翔经》,咱们便拿这丫头开刀!”
冯大鹅指尖扣住房梁上的灰尘,待三人靠近床榻时,忽然捏了个剑诀。
暗藏在房梁中的机括应声而响,十八枚透骨钉破空而出,竟在墙面排成北斗形状。
“什么人!”
黑衣人转身欲逃,却见一道青影从天而降。
冯大鹅甩袖间撒出一把花椒粉,趁对方闭眼之际,短刀己抵住其咽喉:“说,谁派你们来的?”
“你......你是冯大鹅?”
黑衣人声音发抖,“江湖传闻你......你是个傻子!”
“傻子才会信江湖传闻。”
冯大鹅冷笑,短刀又进半寸,“再不说,我就割了你的舌头去喂鱼。”
“是......是墨月宫!”
黑衣人终于崩溃,“他们说《龙翔经》在你身上,让我们......”话音未落,窗外突然射来一支弩箭。
冯大鹅旋身避开,却见那黑衣人喉间己插着一支淬毒的弩箭,七窍流血而亡。
她奔至窗前,只见湖面上漂着一片荷叶,叶心放着一枚刻有“息”字的青铜令牌。
“万息楼......”冯大鹅喃喃自语,指尖摩挲着令牌边缘。
她曾在秦岭山匪口中听过这个名字,传说这是个遍布天下的情报组织,凡江湖事,无所不知。
身后传来推门声,冯大鹅迅速将令牌收入袖中。
萧承煜提着灯笼走进来,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后落在她手中的短刀上:“姑娘果然不是寻常人。”
“公子深夜来访,想必也不是为了看杀人现场。”
冯大鹅挑眉,忽然注意到他袖口沾着草屑,“后林有什么发现?”
萧承煜走近两步,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竟似笼着一层薄雾:“在下发现了这个。”
他摊开掌心,露出半块刻着龙纹的玉佩,“与姑娘短刀上的印记,倒是颇为相似。”
冯大鹅只觉心跳骤然加速。
她三岁时被师父捡回破庙,颈间就戴着一枚龙形胎记,而师父临终前曾塞给她半块玉佩,说若有朝一日江湖动荡,便带着玉佩去寻“龙首”。
“公子从何处得来?”
她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却见萧承煜忽然伸手,指尖几乎要触到她颈间红痣:“沈庄主的妹妹沈墨竹姑娘说,这玉佩是前朝皇室之物,集齐西块便能打开......”话音未落,整座山庄忽然警钟长鸣。
冯大鹅闻见空气中传来焦糊味,远处火光冲天,隐约可见“墨月”二字的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萧承煜脸色一变,拽着她往外冲:“是墨月宫突袭!
姑娘且随我去护庄阁,那里藏着......”他的话突然中断,因为冯大鹅正盯着他腰间的玉坠——此刻那玉坠竟发出幽幽红光,与她胎记的位置隐隐呼应。
而在他们脚下的青石板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蜿蜒的水痕,竟似龙形。
镜湖的夜,终究还是掀起了波澜。
冯大鹅握紧短刀,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再也无法回到那个在破庙中晒太阳的日子了。
江湖的旋涡,己经将她和这个神秘的世子,紧紧卷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