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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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昏黄的夜晚,路灯在暴雨侵袭下忽明忽暗。林深抹了把护目镜上的水雾,

电动车前轮碾过窨井盖时猛地一颠,保温箱里传来瓷碗碰撞的脆响,他暗骂着捏紧刹车,

手机导航机械女声仍在催促:"前方五十米右转。"右转意味着要钻进阴森森的小巷。

雨水顺着残破的广告牌浇在脖子里,他摸到锁骨间那道陈年疤痕,那里正在隐隐发烫。

三天前同样的雨夜,他在这里撞见过更晦气的东西。

"您有新的订单——"提示音混着雷声炸响。林深瞥了眼发颤的屏幕,凌晨两点十七分,

客户ID是乱码,地址栏写着"老鸦巷13号转角第三块青砖下"。后槽牙咬得发酸,

他想起上周在巷尾撞见的纸钱堆,灰烬里半融化的蜡烛拼成个歪扭的"怨"字,

烧焦的纸衣领口别着锈迹斑斑的校徽——和他小学时戴的那枚一模一样。

电动车大灯劈开雨幕时,有什么在巷角反光。林深鬼使神差地支起车架,

鞋底碾过碎玻璃的响动惊飞了暗处的乌鸦,那东西卡在墙根排水口,像半枚生锈的铜铃,

细看却布满鳞片状纹路。当他蹲下身,保温箱里突然传出指甲抓挠塑料的声响,

冷汗混着雨水滑进衣领,锁骨间的疤痕骤然灼痛,铜铃内侧闪过幽光,借着手机照明,

他看清了阴刻的篆文——"癸酉年七月献"。惊雷在头顶炸开时,

林深听见了铃舌晃动的声音,不是金属撞击的清越,

而是某种湿黏的、仿佛浸饱了血的布帛在摩擦,保温箱里的抓挠声越来越急,

有什么东西正在顶开箱盖。"啪!"铜铃突然滚进掌心,寒意刺得他几乎握不住。抬头瞬间,

巷口闪过半张青白的人脸,嘴角咧到耳根,眼眶里塞满蠕动的水蛭。林深踉跄后退,

后背撞上湿滑的砖墙,保温箱翻倒在地。九宫格餐盒在雨水中漂浮,

糖醋排骨的酱汁洇成血泊,当他颤抖着摸出手机要报警时,订单页面变成了乱码,

通话记录里最新一条显示着"23:59分接听:无号码"。铜铃在掌心发出蜂鸣,

那些鳞片纹路竟开始游动,锁骨间的疤痕已经烫得快要烧起来,林深扯开衣领,

借着手机屏幕的反光,他看见那道自幼就有的暗红胎记——此刻正浮现出符咒的纹路,

像是有人用烙铁在他皮肤下书写。消毒水的气味刺入鼻腔时,林深听见了菌丝生长的声音。

那些湿滑的、带着腐烂山莓甜香的东西正从耳道里钻出来,在他眼前织成发光的茧。

淡蓝色荧光中浮动着柏木陀螺,九岁那年父亲刻的傩面在菌丝里裂开,

露出半张青白的脸——正是巷口那个水蛭眼眶的怪物。"体温39.8℃,电解质紊乱。

"遥远的声音穿透菌茧,"患者后背二级灼伤,但伤口呈现...老天!这图案是活的!

"林深想喊,菌丝却塞满了喉管。锁骨间的符咒如烙铁般游走,皮肤下凸起蚯蚓状的纹路。

二十年前的记忆在灼痛中翻涌:父亲粗糙的拇指按在脊椎第三节,

混着朱砂的松烟墨刺破皮肤时飘来祠堂的线香味。"血氧还在降!准备气管插管!

"监护仪的尖啸声中,菌丝突然收紧。林深看见自己站在溶洞暗河边,手里攥着半块青铜铃。

暗流深处浮起无数苍白手臂,那些指尖都生着同样的符咒胎记,当他转身要逃,

菌丝茧外突然响起清脆的"咔嗒"声。是陀螺撞在青石板上的响动。九岁生辰那日,

货郎担头的彩漆匣子也发出过这种声响。父亲用三张黄鼠狼皮换来的柏木料,

在煤油灯下雕了整夜。刻刀削落的木屑带着松脂香,落在林深手背时还是温热的。"深伢子,

陀螺转起来的时候..."父亲的声音混着菌丝摩擦声传来,"要看清傩面眼睛朝向哪边。

"病床上的林深猛然抽搐,监护电极片迸出火花,护士尖叫着后退,

所有人看着患者后背的符咒渗出蓝血,在雪白床单上洇出傩面轮廓,

那颗嵌在傩面左眼的朱砂痣,正与心电监护仪的红灯同步闪烁。菌丝茧内的时间开始倒流。

林深看见青铜铃在掌心龟裂,铜锈剥落后露出内层的骨白色,这根本不是青铜,

而是某种生物的指骨打磨成的铃铛!铃舌是半截发黑的桃木钉,

钉头刻着极小的小篆——"林"。暗河幻象轰然破碎时,他听见了真正的雨声,

不是打在城中村铁皮屋顶的暴雨,而是二十年前山洪撞击悬棺崖的闷响。

父亲沾满泥浆的手正在眼前晃动,掌纹里嵌着朱砂残渣。"记住,哭坟时千万别接第三炷香。

"心电监护仪归为直线的刹那,林深从病床上弹坐而起。后背符咒处传来皮肉焦糊味,

掌心的青铜铃不知何时已化为齑粉。晨光透过ICU窗帘,

在墙面上投出个佝偻的人影——那轮廓分明戴着傩面。"昏迷三天居然能醒。

"护士记录着突然回升的体征数据,"你一直攥着的铜粉...化验科说含有大量尸碱?

"林深张开手掌,骨灰般的粉末从指缝簌簌而落。最后一粒铜粉消失时,

他摸到锁骨符咒中央多了颗凸起的朱砂痣,位置正与记忆中父亲嘴角的黑痣重合。

窗外传来遥远的钟声,和二十年前山村祠堂的晨钟一模一样。柏木香混着晨雾漫进窗棂时,

林深看见了那顶黑伞。1993年的老鸦村还没有通公路,

货郎担头的铜***惊飞了花椒树上的山雀,九岁的林深赤脚蹲在门槛,

看露水从货郎的蓝布褂子角滴落,在青石板上洇出蛇形的痕。

"收山货——收二十年以上的老参哟——"货郎的调子拖得比山涧还长,

担头挂着的彩漆匣子随步伐晃动,露出半截褪色的傩面,林深注意到他布鞋帮子雪白,

昨夜刚下过雨的山道上竟没沾半点泥。父亲从里屋出来时碰响了桃木镇剑,

货郎担头的铜铃突然齐齐震颤,林深看见父亲左手背在身后掐诀,

右手将三根老山参拍在磨盘上:"换那截雷击木。"货郎的斗笠压得更低了,

黑伞伞骨发出咯咯异响,当他抽出那截焦黑的柏木时,

林深闻到祠堂线香的味道——这是从悬棺崖雷劈过的老树上截的料。"小娃娃玩不得这个。

"货郎的指甲划过柏木断面,暗红木屑簌簌而落,"要拿心头血养三年才镇得住。

"父亲突然攥紧林深的手腕,他腕骨几乎要被捏碎。等货郎的黑伞转过村口老槐树,

父亲才松开手,掌心全是粘稠的朱砂——不知何时从他后背符咒处蹭下来的。

那夜煤油灯格外昏黄。刻刀削落的木屑在灯下打着旋,

父亲的手稳得可怕,傩面獠牙在柏木上渐显轮廓时,

林深发现那眉眼竟与货郎担头的彩漆傩面一模一样。只是新刻的傩面嘴角下垂,像在哭。

"陀螺转起来的时候,要看傩面眼睛追着哪边。"父亲突然开口,

刻刀在傩面右眼戳出个孔洞。林深凑近时,孔洞里飘出一缕蓝烟,带着山洪夜的腥气。

子夜时分,陀螺终于成形。父亲从怀里摸出个小陶罐,蘸着暗红液体在傩面眉心点痣。

林深嗅到铁锈味,这分明是血——却不是畜生的血。当他把陀螺按在青石板上旋转,

傩面的哭脸突然变成怒容,陀螺发出的哨音不像竹哨清亮,

倒像女人捏着嗓子哭坟,更诡异的是,月光下陀螺影子始终定在原地,而实体早已旋到院角。

"莫玩了!"父亲突然打翻陀螺,柏木滚进鸡窝时惊起一阵扑棱,林深蹲身去捡,

看见陀螺底面刻着极小的符文——正是二十年后他锁骨胎记的纹路。后半夜起了山雾,

林深起夜时听见父母在灶房低语。

年大祭...躲不过的...""深伢子的八字镇不住山娘娘..."瓦罐碎裂声截断话头,

林深从门缝窥见父亲跪在地上,正把染血的黄符往嘴里塞。月光照在父亲后颈,

那里趴着只巴掌大的山蜘蛛,背甲纹路与货郎担头的傩面如出一辙。

山莓的甜腻盖不住溶洞飘来的腥气,林深蹲在晒谷场边的草垛后,

看大人们给傩面涂彩漆,小满踮脚往他嘴里塞了颗山莓,指尖沾着朱砂的锈味。

"我阿爹说今夜要跳十二巡傩舞。"小满的虎牙在暮色里泛青,"山娘娘最爱看童子转圈圈。

"林深吐出山莓籽,籽粒在黄土上滚出个诡异的"祭"字,晒谷场中央的青铜鼎腾起黑烟,

村长正把写满生辰八字的黄裱纸往火里扔。林深看见有张纸钱没烧透,

残片上"癸酉"二字被血渍晕开。戌时三刻,月亮爬上老槐树梢时突然泛起血晕。

八个戴彩漆傩面的汉子踩着禹步进场,

鼓点震得林深后槽牙发酸,小满突然攥紧他的手腕:"你看领舞的面具!

"领舞者的傩面獠牙上滴着蓝血,

眼洞深处有菌丝在蠕动,林深想起货郎担头那个彩漆傩面——此刻正戴在村长头上,

只是原本的笑脸变成了怒容,当鼓声骤急,所有舞者突然转向林深所在的草垛,

傩面眼洞齐刷刷射出青光。"童子血,

祭山灵——"村长的唱词带着铁器刮骨的颤音,小满的绣花鞋不知何时沾满泥浆,

鞋尖的铃铛绣纹正在渗血。林深要拉她后退,却发现自己的影子被钉在原地,

像被山蜘蛛的丝线缠住了脚踝。第二巡舞起时,溶洞方向传来悬棺坠崖的闷响。

小满突然咯咯笑起来,嘴角裂到耳根,

露出货郎担头彩漆匣子的花纹,林深惊觉她腕上缠着菌丝,

那些发光的蓝丝正顺着自己的袖口往上爬。"深伢子!

"父亲的声音劈开鼓,林深回头看见父亲逆着火光奔来,手中桃木剑挑着张燃符。

符火映出小满的瞳孔——那根本不是人类的眼睛,而是两枚布满菌斑的青铜铃。

第三巡鼓响时,林深被父亲拽进祠堂。门闩落锁的瞬间,

晒谷场爆发出非人的嚎叫,透过窗棂,他看见小满悬浮在火堆上空,彩漆傩面碎成八瓣,

露出爬满菌丝的脸,她的四肢反关节扭动,正随着鼓点跳献祭舞。"闭眼!

"父亲用朱砂抹过他的眼皮,灼痛中,林深听见菌丝钻入青石板的沙沙声,

混着村长嘶哑的呼喊:"还差一个!癸酉年还差一个!"五更天鸡鸣时,

晒谷场只剩满地蓝血,小满的绣花鞋倒插在香炉里,鞋尖铃铛纹变成哭脸傩面。

父亲蹲在祠堂门槛刮除菌丝,刮刀下渗出带着山莓味的脓血。"明日莫近溶洞。

"父亲的后颈赫然趴着三只山蜘蛛,"见到悬棺影子就往家跑,跑时别回头。

"林深摸着锁骨间发烫的符咒,那里新凸起一粒硬物。月光照进祠堂时,

他看清供桌上那截雷击柏木——前夜雕好的傩面陀螺,此刻獠牙上沾着蓝血,正对着他诡笑。

腐肉味混着山莓甜香从溶洞飘出时,林深踩断了枯枝,鹰嘴岩下的红漆木箱半开着,

箱角露出半片铃铛绣纹——正是小满失踪那夜穿的鞋面花样。"深伢子!莫看!

"父亲的吼声从崖顶传来,却晚了一步。林深已经掀开箱盖,

二十三个青铜铃铛串成的项圈压着件染血的小褂,

领口别着村小学的校徽——数字"7"被蓝血泡得发胀。山风突然转向,

悬棺崖传来铁链断裂的脆响,林深抬头看见四具新悬棺正在晃动,棺盖缝隙垂下菌丝,

在烈日下泛着金属光泽。当第三具悬棺倾斜时,他看清了棺底的刻字:癸酉年七月初七。

"跑!"父亲的手掌裹着朱砂拍在他后背,林深朝着老槐树狂奔,

耳边炸开木材爆裂的巨响,有东西擦着他耳畔掠过,

钉入树干的悬棺碎片上沾着绀青指甲——和小满失踪前一天涂的凤仙花汁同色。

溶洞方向传来重物落水声,林深躲在祠堂后墙根发抖时,

摸到满手温热黏液,那些从墙缝渗出的蓝血正在汇聚成符咒,

与父亲在他后背画的避煞符一模一样,只是镜像反转。戌时归家,母亲正在灶台熬煮山莓酱,

铁锅边缘结着菌丝状的焦痂。父亲失踪了,米缸底压着张黄符,朱砂写就"亥时莫应门"。

但林深分明听见窗外有人用指甲划木板,节奏与小满跳傩舞时的鼓点一致。子夜时分,

溶洞方向亮起幽蓝火光。林深攥着柏木陀螺翻出后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