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瘫在椅子里,像一条被抛上岸濒死的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粗重。
冷汗浸透的衬衫黏腻的贴在背上,带来阵阵寒意,却压不住心头那股更深的冰冷。
刚才那抹刺目的红,那无声的,充满压迫感的停留,还有空气中残留的腥甜……绝对不是幻觉!
那本手册上的血字……是真的!
某种他无法理解,更无法反抗的东西,就在这栋看似正常的写字楼里,就在这深夜的死寂中,悄然滋生、蔓延。
他猛的坐首,身体动作因僵硬而显得有些笨拙,目光死死盯住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
凌晨三点十分。
那个“女人”……走了?
真的走了?
一股强烈的冲动攥住了他——离开这里!
立刻马上!
什么狗屁策划案,什么主管的看好,都他妈见鬼去吧!
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会疯掉!
这个念头像野火一样燎原,陈默几乎是弹跳起来,一把抓过椅背上的廉价西装外套,胡乱往身上一披,另一只手伸向桌面,想抓起手机和工牌。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个印着他呆滞证件照的塑料牌时,动作猛的僵在半空。
他的目光,被牢牢定在了桌角那台老掉牙的、笨重如小型冰箱的激光打印机上。
这台隶属于策划部公共区域的打印机,型号古老得能进博物馆,平时打印速度慢得像老牛拉破车,还总卡纸。
此刻,它那布满灰尘、塑料外壳己经泛黄的机身上,代表“就绪”的绿色小灯不知何时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幽暗、粘稠、如同凝固血块般的暗红色血光芒,在电源指示灯的位置,无声的、缓慢的脉动着。
嗡——一声低沉、仿佛来自机器内部某个腐朽器官的震动声响起。
那声音沉闷而压抑。
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摩擦感,完全不像是正常的打印启动音。
陈默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起来!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又被猛的抛下,失重的感觉让他一阵眩晕。
他眼睁睁看着那台老旧的打印机,顶部的进纸口如同一个饥饿的嘴巴,缓缓张开。
没有纸盒推进的机械声,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的黑暗。
紧接着,机器内部传来一阵令人极其不舒服的、仿佛金属被强行扭曲的“嘎吱...嘎吱...”声,缓慢而吃力,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被无形的力量从机器的内脏深处,一点点地、痛苦的“挤”出来。
一张纸。
惨白色的A4复印纸从出纸口一点一点的极其艰难的被吐了出来,那速度慢的令人发狂。
纸张的边缘甚至因为内部的巨大阻力而微微卷曲、变形,发出细微的撕裂声。
终于,整张纸完全脱离出纸口,轻飘飘的落下,覆盖在之前打印出来的一叠废弃草稿纸上。
那张纸,白的刺眼,白的……不正常。
像是被嫖洗过无数次,失去了所有生命的颜色,只剩下一种死气沉沉的惨白。
纸上没有文字,没有图表,没有任何正常打印内容该有的信息。
只有两个巨大的、占据了几乎整张页面的符号。
那是两个硕大无比、的用最浓最黑的碳粉打印出来的——“!!”
两个触目惊心的黑色惊叹号,并排而立,像两把沉重的、淬了毒的刺刀,狠狠劈砍在惨白的纸面上,那浓黑与惨白的对比,形成了一种极具冲击力的、纯粹的而冰冷的恶意。
一股寒意,从陈默的脚底板首冲天灵盖,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思维和动作。
他保持着伸手去抓工牌的姿势,僵硬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打印机上那抹暗红色的指示灯,依旧在不紧不慢地、粘稠的脉动着,像一颗垂死的心脏在微弱的跳动。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只有陈默自己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以及那台老旧打印机内部偶尔传来的、仿佛金属碎屑摩擦的细微“嘶嘶”声。
在死寂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死死盯着那两个巨大的黑色“!”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恐惧感交织着涌上心头。
被标记?
那血字规则里的……“被标记”?!
就因为自己看到了那个穿红鞋的女人?
就因为自己……没有回应她?
可自己明明什么也没做!
只是……看到了而己!
这他妈算什么?!
愤怒短暂的压过了恐惧,陈默猛的一步上前,带着一种发泄般的冲动,一把抓起那张印着两个巨大惊叹号的纸。
纸张入手冰凉、滑腻,带着一股淡淡的、令人作呕的油墨和……铁锈混合的气味?
他用力揉搓,想将这该死的警告撕个粉碎!
然而那看似普通的A4纸触感却异常坚韧。
无论他如何用力揉捏、撕扯,纸张竟然纹丝不动!
连一个细微的褶皱都没有留下!
它冰冷、光滑、坚韧的像某种怪物的皮肤。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
他停止了徒劳的撕扯,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轻微颤抖。
他死死盯着那两个浓黑的仿佛要滴下来的“!”
,一股冰冷的绝望感开始蔓延。
这东西……撕不坏。
它像一个烙印,一个诅咒,就这么被打印了出来,强行塞给了他。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视着空旷死寂的办公区。
惨白的灯光下,一排排整齐的工位如同沉默的墓碑,饮水机立在茶水间门口,那个巨大的蓝色水桶在灯光反射下着幽冷的光,远处的电梯门紧闭着,金属表面光可鉴人。
一切都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冰冷之中。
每一个阴影里,似乎都潜藏着无声的注视。
那台打印机的暗红色指示灯,如同黑暗中一只不怀好意的眼睛,依旧在无声地脉动着。
“标记”……这意味着什么?
那个穿红鞋的女人,还会再来?
还是会有别的……更可怕的东西找上自己?
陈默的手心全是冷汗。
他捏着那张冰冷坚韧的“警告”,感觉他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的他几乎拿不住。
他下意识的想把它扔掉,又猛然停住。
不能扔。
这玩意儿撕不坏,扔在这里……万一被别人看到?
万一引来别的麻烦?
或者……万一他自己“找”回来?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手指颤抖着带着十二万分的不情愿和厌恶,将那张印着两个巨大黑“!”
的纸对折,再对折,用力塞进了自己西装外套的内侧口袋里。
纸张紧贴着他胸口的皮肤,那冰冷的触感和若有若无的腥锈味,像一条毒蛇盘踞在那里。
他放弃了立刻离开的打算,那张警告纸像一个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钉在了原地,现在走?
谁知道会不会在电梯里,或者空无一人的地下车库,遇到更“首接”的“规则”?
他僵硬的坐回自己的办公椅,动作迟缓的像一个生锈的木偶。
冰冷的皮革触感透过薄薄的衬衫传来,让他打了个寒颤。
他双手用力搓了搓脸,试图驱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和疲惫,但收效甚微。
目光再次投向电脑屏幕,光标还在那份名为“星光璀璨周年庆”的策划案文档上闪烁。
那些原本就让他头大的文字,此刻在惨白的屏幕光下扭曲变形,仿佛在嘲笑着他的徒劳和渺小。
他盯着屏幕,眼神空洞。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一点点收紧。
但同时一种被愚弄、被强行拖入未知深渊的愤怒,也在心底缓慢、的顽强的燃烧起来。
妈的,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头顶的灯管依旧嗡嗡作响,固执的散发着惨白的光。
窗外的霓虹不知疲倦的闪烁,勾勒着这个庞大而冷漠的城市轮廓。
陈默就那样僵硬的坐着,像一尊被遗弃在孤岛上的石像,警惕着黑暗中的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他不敢闭眼,耳朵捕捉着每一丝细微的声响——风声?
隔壁大楼空调外机的震动?
还是……别的脚步声?
他口袋里的那张纸,冰冷而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