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藏跪在外公灵前,机械地往火盆里添着纸钱。
香烛的气味混合着潮湿的霉味,让他想起外公身上永远挥之不去的朱砂与草药气息。
"啪嗒"——有什么东西从供桌底下滚了出来。
是那面铜镜。
季藏伸手去捡,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镜面,整个人如遭雷击。
镜中分明映着自己的脸,可那双眼睛——那绝不是人类的眼睛!
竖瞳如蛇,眼角还缀着细密的鳞纹。
"见鬼!
"他猛地缩回手,铜镜"咣当"砸在地上。
再低头看时,镜面又恢复了正常。
屋外传来脚步声,季藏迅速用孝布盖住铜镜。
进来的是镇上的古董商陈三,他手里提着香烛供品,右袖空荡荡地晃着——季藏这才注意到他缺了右手小指。
"节哀啊季小哥。
"陈三的眼睛却不停往供桌下瞟,"你外公那些法器...我是说遗物,需不需要...""不劳费心。
"季藏侧身挡住他的视线。
陈三身上有股奇怪的腥味,像是腌久了的鱼货。
待陈三走后,季藏翻开族谱。
发黄的纸页间突然飘落一张车票:1983年7月15日,龙潭镇至苗疆千户寨。
背面用铅笔写着模糊的字迹——"铜镜不可离身,切记"。
窗外忽然传来银铃轻响。
"请问..."凄凛凛女声让季藏抬头。
门口站着个陌生姑娘,二十出头的样子,苗族银饰在雨中泛着冷光。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腰间挂着的青铜铃铛,花纹竟与铜镜边缘一模一样。
"我叫莫三娘。
"她踏进门槛的瞬间,供桌下的铜镜突然发出蜂鸣般的震颤,"你外公救过我父亲的命。
"季藏警惕地盯着她:"从没听外公提过。
"莫三娘不请自来地坐下,指尖划过族谱封面。
说也奇怪,那些虫蛀的痕迹在她触碰下竟组成一个清晰的"傩"字。
"你外公不告诉你的事多了。
"她突然掀开孝布,铜镜立刻安静下来,"比如这面镇魂镜真正的作用。
"季藏刚要反驳,却见莫三娘从怀中取出一块残破的羊皮。
上面绘制的七星图案,与族谱最后一页突然浮现的血字完全吻合。
"楚巫季连氏,守镜人血脉。
"她念咒般低语,银饰无风自动,"镜在人在,镜亡..."屋顶突然传来重物砸落的巨响。
两人冲出门外,只见一只乌鸦撞死在屋檐下,漆黑的羽毛间渗出荧蓝色的血。
更骇人的是,它爪子上缠着一截红线——和陈三店里卖的朱砂线一模一样。
莫三娘脸色骤变:"有人在下窥魂咒。
"她迅速用银簪划破手指,在季藏眉心点了一滴血,"从现在起,别让镜子照到月亮。
"季藏还想追问,却见莫三娘猛地转头看向西边。
夜色中,陈三店铺二楼亮起诡异的绿光,窗口人影绰绰,依稀可见七个草偶被吊在房梁上摇晃。
"七天之内,"莫三娘的声音突然变得空灵,"镜子会带你看到父母死亡的真相。
"她消失在雨幕中的身影,留下满地银铃的碎响。
季藏低头看手中的铜镜,镜面不知何时己蒙上一层水雾,雾气中隐约浮现出两张年轻的面孔——那男子有着和他一模一样的眉眼。
瓦缸里的纸钱灰突然无火自燃,青色的火苗组成箭头,首指房梁。
季藏搬来凳子摸索,指尖触到个硬物——半本被鼠咬过的《驱傩秘术》,扉页上外公的字迹己经褪色:"藏儿十八岁后习之"。
院墙外,陈三的咳嗽声由远及近。
季藏慌忙藏好书,铜镜却突然变得滚烫。
镜中不再是他的倒影,而是一片血色弥漫的荒原,七具无头尸体围成圆圈,中央跪着个怀抱婴儿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