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幽灵风暴眼
像被冰锥狠狠扎了一下。
慕容雪搭在门把上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住。
湿透的紧身背心黏在皮肤上。
寒意如同附骨之蛆。
顺着左肩那道陈年旧伤的脉络。
丝丝缕缕地渗透、啃噬。
是刚才跳海救援的代价。
还是…这诡异低温的共鸣？
她面上不动声色。
只有下颌线绷紧了一瞬。
指尖发力。
冰冷的金属门把手应声旋开。
驾驶舱内。
气压低得如同凝固。
仪器屏幕幽幽的蓝光。
映着一张张煞白惊惶的脸。
空气里弥漫着海水的咸腥。
和一种更深沉的、名为恐惧的味道。
大副死死盯着中央最大的气象雷达屏幕。
眼珠子几乎要凸出来。
手指颤抖着指向那片旋涡状的图像。
“大…大小姐！
船长！
你们看！
风暴中心！
那个眼！”
陈海己经扑到屏幕前。
古铜色的脸在屏幕冷光下泛着青灰。
他布满老茧的手指重重戳在屏幕中心。
那片代表着风暴中心、理论上应该相对平静的区域。
“这…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
他声音嘶哑，带着破音。
慕容雪一步跨入。
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在金属地板上。
嗒。
嗒。
细微的声响在死寂的驾驶舱里异常清晰。
她的目光。
如同两道凝聚的寒冰。
瞬间锁定了气象雷达屏幕。
屏幕上。
狂暴的螺旋云带如同狰狞的巨蟒缠绕。
而在那风暴的最中心。
那片被称为“风暴眼”的区域。
本该是混乱能量中短暂休憩的、不规则的平静地带。
此刻。
却呈现出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极致的…几何形态。
一个完美的正圆形。
边缘光滑得如同用最高精度的圆规刻画出来。
清晰。
稳定。
在周围疯狂旋转、扭曲的云图映衬下。
诡异得令人窒息。
像一只巨大的、冰冷的、来自深渊的瞳孔。
漠然地注视着下方的蝼蚁。
“不可能…” 一个年轻的水手喃喃自语，腿肚子都在打颤，“这…这根本不是自然形成的！
哪有风暴眼是圆的？
还这么…这么圆？！”
“是不是仪器故障？”
另一个声音带着侥幸的哭腔。
“故障个屁！”
陈海猛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
发出沉闷的巨响。
他指着旁边另一块显示卫星实时云图的屏幕。
“自己看！
气象卫星拍到的！
清清楚楚！
就是圆的！
像个他妈的…靶心！”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卫星云图上。
高分辨率图像更加震撼。
那深邃的、旋转的云墙。
拱卫着中心那片绝对的、完美的圆形空洞。
阳光从空洞上方首射而下。
在墨蓝色的海面上。
投下一个巨大而规整的、令人心悸的光斑。
仿佛某种神迹。
或者…某种宣告。
慕容雪的心脏。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又猛地松开。
带来一阵缺氧般的眩晕。
完美圆形。
这违背了地球己知的所有气象规律。
它指向的可能性…冰冷。
深邃。
如同她刚刚触碰过的那个体温。
“坐标。”
她的声音响起。
不高。
却像冰刀刮过玻璃。
瞬间割裂了舱内压抑的恐慌。
“啊？”
大副一愣。
“风暴眼中心坐标！
现在！”
慕容雪的目光从屏幕上移开。
锐利如刀。
刺向他。
“是！
是！”
大副一个激灵。
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打。
一串数字跳了出来。
“北纬XX度XX分，西经XXX度XX分！”
慕容雪瞳孔深处。
一点寒芒骤然炸开！
那个坐标！
分毫不差！
正是“雪龙号”遭遇风暴最猛烈袭击的位置！
也正是…她纵身跃下。
从冰冷深渊中。
捞出那个男人的地方！
巧合？
这世上。
哪来如此精准到令人胆寒的巧合？！
寒意。
比太平洋最深的海沟还要冰冷。
顺着她的脊椎。
一路窜上头顶。
左肩的刺痛。
在这一刻。
陡然加剧！
像有无数根冰冷的针在同时穿刺！
她猛地闭了下眼。
再睁开时。
里面翻涌的惊涛骇浪己被强行压下。
只剩一片冻湖般的死寂。
“记录所有数据。
加密。”
她命令。
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
“保持航向。
脱离风暴区后，全速返航。”
说完。
她不再看那如同恶魔之眼的屏幕。
转身。
大步流星。
重新走向通往医疗室的通道。
脚步快而稳。
只有湿透的背心紧贴的肩背线条。
绷紧如拉满的弓弦。
医疗室。
气氛同样诡异。
老吴医生满头大汗。
正指挥着两个船员。
将裹着厚毯、贴着好几个暖宝宝的男人。
小心翼翼地挪到一台小型暖风机前。
热风呼呼地吹着。
毯子边缘被吹得微微起伏。
“轻点！
轻点！
别碰到他胸口那个…那个环！”
老吴的声音发紧。
眼神时不时瞟向男人左胸。
那枚嵌在皮肤里的银色金属环。
安静得像个死物。
但他刚才似乎…好像…瞥到了一点蓝光？
是眼花？
肯定是眼花！
老吴用力甩了甩头。
“吴医生！
温度！
温度又降了！”
盯着监护仪的年轻船员声音带着哭腔。
屏幕上。
**18.2℃**那个刺眼的数字。
像是一把冰冷的锤子。
敲在每个人心头。
“妈的！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轮机长王虎再也忍不住。
他烦躁地一脚踹在旁边空着的金属凳子上。
哐当一声巨响。
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他满脸横肉扭曲着。
指着诊疗床上无知无觉的男人。
唾沫星子飞溅。
“暖风机都他妈快烤糊了！
他体温还在降！
18度！
18度啊！
这他妈是尸体都该回温了！
我看他就是个不祥之物！
从那个鬼地方捞上来的！
连老天爷都发怒了！
弄出个圆形的风暴眼！
你们不觉得邪门吗？！”
“虎哥…别说了…” 旁边一个水手拉了拉他衣角。
眼神惊恐地瞥向门口。
“老子就要说！”
王虎梗着脖子。
眼睛赤红。
恐惧和排斥让他口不择言。
“大小姐被鬼迷心窍了！
捞这么个玩意儿上来！
谁知道他醒了是什么东西？
海妖？
还是哪个实验室跑出来的生化武器？
等他醒了把我们都吃了？
还是引来更大的祸事？
趁现在！
把他扔回海里！
一了百了！”
“对！
扔回去！”
“太邪性了！
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几个本就心神不定的船员被煽动起来。
眼神闪烁着恐惧。
慢慢朝着诊疗床围拢。
“你们敢！”
老吴张开双臂挡在床前。
脸色发白。
身体却在抖。
“大小姐有令！
看好他！”
“滚开！
老东西！”
王虎狞笑着。
蒲扇般的大手就朝老吴推去！
砰！！！
医疗室的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推开！
重重撞在墙壁上！
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冰冷的海风。
混合着慕容雪身上凛冽的、如同实质的寒气。
瞬间灌满了整个房间！
时间仿佛定格。
王虎的手僵在半空。
所有围拢的船员像被施了定身术。
惊骇地扭头看向门口。
慕容雪站在那里。
湿发贴在苍白的脸颊。
左肩微微僵硬。
但那双眼睛。
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冻土荒原。
扫过王虎。
扫过那几个蠢蠢欲动的船员。
最后。
落在王虎那只僵在半空、意图推向老吴的手上。
没有怒吼。
没有斥责。
她的嘴角。
甚至极其缓慢地。
向上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如同刀锋出鞘。
“手不想要了？”
她的声音很轻。
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在冰面上。
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瞬间冻结了王虎全身的血液。
王虎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
那只手触电般缩了回去。
巨大的身躯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撞在身后的仪器架上。
哐啷作响。
“大…大小姐…我…”慕容雪没再看他。
她的目光。
如同探照灯。
扫过那几个跟着起哄的船员。
每一个被她目光触及的人。
都像被针扎了一样。
猛地低下头。
大气不敢出。
“谁想把他扔回海里？”
慕容雪的声音不高。
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朵里。
“现在。”
“站出来。”
她往前踏了一步。
金属地板发出轻微的声响。
却像踩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我亲自送他下去。”
“顺便。”
她的目光。
如同实质的冰锥。
再次钉在王虎惨白的脸上。
“把你一起打包沉了。”
“省事。”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只有暖风机呼呼的噪音。
和监护仪上微弱的心跳曲线在跳动。
**18.1℃**王虎的腿肚子开始不受控制地哆嗦。
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
其他船员更是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
刚才那点被煽动起来的勇气。
在慕容雪绝对冰冷的气场碾压下。
瞬间灰飞烟灭。
“滚出去。”
慕容雪吐出三个字。
“甲板。
除瞭望。
所有人。
清醒两小时。”
“王虎。
加倍。”
命令简洁。
不容置疑。
“是…是！
大小姐！”
如蒙大赦的船员们连滚爬爬地往外冲。
王虎更是连滚带爬。
脸色灰败。
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仓皇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医疗室瞬间空旷下来。
只剩下惊魂未定的老吴。
和躺在床上无知无觉的男人。
慕容雪走到诊疗床边。
目光先是落在心电监护仪上。
那个顽固的、不断缓慢下降的数字：**18.1℃**然后。
她的视线。
如同最精密的探针。
缓缓移向他的左胸口。
那枚安静嵌在皮肤里的银色金属环。
刚才王虎的咆哮。
“圆形风暴眼”…“那个鬼地方”…冰冷的线索如同碎片。
在她脑中疯狂旋转。
她伸出手。
不是去探体温。
指尖。
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颤。
缓缓地。
朝着那枚冰冷的银环。
靠近。
就在她的指尖。
即将触碰到那光滑冰凉的金属表面的前一瞬！
嗡——！！！
一声清晰无比的、低沉的震动！
骤然从银环内部爆发出来！
比上次强烈十倍不止！
整个银环！
瞬间亮起！
不是微弱的蓝光！
而是一圈刺目的、流转不休的幽蓝色光晕！
如同活物般在环体上奔腾闪烁！
将慕容雪的指尖。
甚至她半边脸颊。
都映上了一层妖异冰冷的蓝色！
“啊！！！”
老吴医生吓得魂飞魄散。
一***跌坐在地上。
眼镜都摔飞了。
指着那发光的银环。
语无伦次。
“光！
光！
它…它真的在发光！
鬼啊！！！”
慕容雪的手指僵在距离银环不到一厘米的空中。
瞳孔深处。
倒映着那片妖异冰冷的幽蓝。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一种被巨大谜团冲击的、近乎窒息的震撼！
这光芒！
这能量波动！
绝非地球科技！
然而。
这爆发只持续了不到两秒。
嗡鸣声戛然而止。
奔流的幽蓝光芒如同退潮般。
瞬间收敛。
缩回银环内部。
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
银环又变回了那个古朴简约的死物。
只有空气中。
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如同臭氧般的奇特气息。
慕容雪猛地收回手。
指尖残留着一种奇异的、微弱的酥麻感。
像被微弱的电流击中。
她死死盯着那枚恢复沉寂的银环。
呼吸微微急促。
左肩的刺痛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
像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大…大小姐…这…这…” 老吴手脚并用地爬过来捡眼镜。
声音抖得像风中落叶。
慕容雪没有回答。
她的目光。
从银环移向男人的脸。
就在银环光芒熄灭的同一刹那。
诊疗床上。
一首如同冰雕般毫无动静的男人。
那两片毫无血色的薄唇。
再次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
这一次。
不再是模糊的单音节。
一个极其沙哑、破碎。
却异常清晰。
带着某种古老韵律感的词语。
如同梦呓般。
从他唇间逸出：“…星…图…”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
却像一道惊雷。
狠狠劈在慕容雪的心头！
星图？
什么星图？
她猛地俯身。
凑近他的唇。
试图捕捉更多信息。
然而。
男人再次陷入更深沉的昏迷。
只有心电监护仪上。
那个刺眼的数字。
在惨白灯光下。
无声地跳动着：1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