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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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赵永福脸上,像是无数根冰针刺入毛孔。

远处白桦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他握紧老式手电筒,光束在积雪覆盖的树根间游移。

这是他在长白山当护林员的第十七个冬天,林场的老狗黑子三天前被狼掏了肚子,

此刻雪地上那滩发黑的血迹正被新雪掩埋,只剩几撮灰毛在风中打着旋儿。

手电筒的光圈突然定格在一团金黄色的影子上。那东西不过两尺来高,

皮毛在月光下泛着银光,最瘆人的是那双眼睛——绿莹莹的像两团鬼火,

眼睑开合间竟露出第二层透明的瞬膜。赵永福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想起三十年前村里王瘸子的遭遇,那个被黄皮子讨封后口舌生疮的可怜人,

临死前喉咙里还卡着半截黄鼠狼尾巴。"老乡,您瞧我像人还是像仙?

"尖细的嗓音在寂静的林子里炸开,赵永福的手电筒啪嗒掉在雪地上。黄鼠狼人立而起,

前爪合十作揖,尾巴在身后扫出扇面似的残影,每根尾尖都缀着米粒大的金珠。

那些金珠随着尾巴摆动叮当作响,竟像是庙里供奉的舍利子碰撞的声音。

赵永福的嘴唇哆嗦起来,后脖颈的冷汗冻成冰碴。黄鼠狼忽然往前蹦了一步,

雪地上竟没留下半点痕迹。腥臊气混着庙里的香灰味扑面而来,熏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就在那畜生的爪子即将碰到他裤脚时,林子里突然传来孙女小满的哭喊,声音忽东忽西,

像是同时在两个山坳回响。"爷爷!爷爷你在哪儿啊?"赵永福抄起手电筒就要往回跑,

黄鼠狼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枯枝上的积雪簌簌坠落,他感觉后心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

棉袄顿时裂开三道口子。寒风裹着雪粒子灌进来,在脊梁上划出***辣的疼。

他抓起块石头砸过去,石块却在半空中诡异地拐了个弯,正中山神像残缺的左眼。

"作孽的玩意儿!你像...像他妈个扫把星!"平地骤起阴风,黄鼠狼浑身金毛根根竖起,

眼窝里淌出两道血泪。那些血珠落在雪地上竟腾起青烟,将积雪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它的喉咙里发出咯咯怪响,身形在风雪中扭曲膨胀,骨骼错位的脆响像爆豆子似的接连炸开。

赵永福跌坐在雪堆里,看着那东西脸上布满黄褐色绒毛,嘴角咧到耳根,

露出一口细密的尖牙——牙缝里还嵌着半片染血的指甲盖,看形状分明是人类的食指指甲。

后颈三道抓痕***辣地疼,赵永福摸着结痂的伤口,指腹触到凸起的肉棱。

破镜里映出暗红色爪印,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像是皮下埋着发霉的铜钱。自那夜之后,

这印记每到子时便如烙铁般灼烧,疼得他整宿整宿跪在炕上发抖,棉被抓出十几个窟窿。

更邪门的是,每当他疼到意识模糊时,总能听见女人在耳边哼唱童谣:"月娘娘,血红光,

镇井的娃娃要离乡..."小满缩在炕角,怀里紧紧搂着掉耳朵的布老虎。

孩子眼白上蒙着层灰翳,自打那夜哭醒后就再没说过囫囵话,只会指着窗户念叨"黄影子"。

赵永福发现孙女的瞳孔在暗处会缩成细缝,有次半夜起来,

竟瞧见这孩子蹲在灶台边生嚼冻硬的苞米面饼子,嘴角沾着褐色的碎渣,活像只偷食的鼬鼠。

老宅地窖的木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赵永福举着煤油灯往下照,

霉味混着陈年香灰呛得人睁不开眼。供桌上残缺的山神像斜睨着来客,

断裂的手臂指向墙角青砖——砖缝里渗出的暗褐色痕迹蜿蜒如蛇,

在摇曳的灯光下泛着油亮的光。赵永福用铁锹撬开砖块时,指尖突然传来针扎似的疼,

砖缝里竟嵌着半片发黑的指甲,看大小分明是婴孩的。铁锹撞上硬物的瞬间,

整间地窖突然剧烈晃动。赵永福瘫坐在满地碎砖上,捧着桐木匣子的手不住颤抖。

匣内泛黄的人皮文书展开足有三尺,朱砂写就的符咒在油灯下泛着血光,

最刺眼的是末尾那行小楷:"甲子年霜降,赵有田借黄大仙金丹续命,立血契,

子孙代代偿债"。文书右下角按着的血手印五指短粗,

小指缺了半截——和家里供着的曾祖父画像分毫不差。房梁上突然传来细碎笑声,

黄三姑倒挂着垂下脑袋,金灿灿的尾巴扫过赵永福手中的契约。她脸上绒毛褪去大半,

鼻梁却仍保持着兽类的尖细轮廓,耳垂上晃荡的银环刻满扭曲的符文。"瞧瞧,

你曾祖父可比你识时务。"黄三姑的指甲暴长三寸,在煤油灯下泛着幽蓝的光,

"当年他婆娘难产,要不是我老祖宗舍了金丹..."她冰凉的手指点在小满熟睡的脸庞上,

"这小丫头怕是投不到你家炕头。"煤油灯"噗"地熄灭。

赵永福感觉后颈印记开始疯狂跳动,眼前浮现出走马灯似的画面:1912年的雪夜,

曾祖父跪在祠堂前吞下冒着青烟的丹丸,供桌上的祖宗牌位齐齐转向墙角;1953年洪灾,

父亲把最后半块窝头塞给个穿黄袄的姑娘,

那姑娘转身时裙摆下露出毛茸茸的金色尾巴;而此刻他怀里的桐木匣中,

静静躺着三根缠着红线的白骨,骨节处刻着"癸卯"、"乙未"、"戊申"的干支。

"这是你们赵家欠的三条命。"黄三姑的瞳孔缩成两道竖线,舌尖舔过尖牙时带出血丝,

"头两债先人已还,如今该你了。"地窖深处传来指甲抓挠木板的声音,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棺材里翻了个身。赵永福这才注意到墙角摆着口描金漆的童棺,

棺盖正在剧烈震颤,盖板上用朱砂画着的符咒已褪成暗褐色。小满不知何时站在棺椁旁,

灰蒙蒙的眼睛里映出个蜷缩的婴孩轮廓,那孩子手腕上系着的长命锁,

竟和赵永福夭折的妹妹下葬时戴的一模一样。"用至亲骨肉的精血浇灌,

人形何首乌满七七四十九天就能替命。"黄三姑的声音忽远忽近,

尾巴卷起把生锈的匕首扔在赵永福脚边,"你爹当年舍不得你大哥,

现在轮到你了..."描金童棺里铺着褪色的蟒纹绸,

人形何首乌的四肢被红绳捆成胎儿姿势。赵永福举灯细看,

险些摔了煤油灯——那东西头顶竟生着和小满一模一样的旋,

参须缠绕处隐约可见青色血管跳动,凑近了还能听见微弱的脉搏声。

黄三姑的尾巴尖扫过棺内朱砂符咒,那些暗红色纹路突然开始蠕动,像极了女人披散的长发,

有几缕甚至攀上赵永福的手腕。第一滴血落在何首乌眉心时,地窖里响起婴儿啼哭。

小满突然挣脱爷爷的怀抱,灰蒙蒙的眼珠映出参胎体内蜷缩的透明人影。

那是个穿红肚兜的女娃娃,手腕系着褪色的长命锁,

锁面上"长命百岁"的"岁"字缺了半边。

赵永福浑身发冷——这分明是母亲念叨了半辈子的幺妹,

那个生下来没哭一声就断了气的孩子。"姐姐..."小满的指尖刚碰到棺椁,

童棺四角挂的铜铃无风自鸣。黄三姑猛地甩出尾巴卷住孩子脖颈,

兽瞳里迸出幽绿凶光:"赵永福!你爹没告诉过你,三十年前这口棺里装的是谁?

"煤油灯火苗"啪"地爆出个灯花。

临终前攥着他的手念叨:"别去地窖...你妹妹在那儿..."老人枯槁的手上青筋暴起,

指甲缝里满是黑泥,像是死前疯狂抓挠过什么。参胎表面的血管突然暴胀,

赵永福手中的《养灵诀》无火自燃。泛黄纸页在青烟中显出血字真容,哪是什么养生口诀,

分明是篇《献祭文》——"以童女精血饲之四十九日,可替命转灾"。字迹歪斜如蚯蚓爬行,

末尾按着的血手印只有四根手指。"当年你爹把我姐姐封进参胎,现在该你们赵家还债了。

"黄三姑的指甲划开小满的手腕,血珠坠入棺椁的瞬间,何首乌表面裂开道细缝。

赵永福看见参胎体内女童的虚影睁开眼,瞳孔是渗人的琥珀色,眼白上爬满黑色血丝,

和此刻小满眼中的灰翳如出一辙。地窖顶棚突然传来抓挠声,积雪扑簌簌从缝隙坠落。

小满腕间鲜血在棺底汇成古怪符咒,残缺的山神像轰然倒地。赵永福抱起孩子后退时,

后颈的血契印记突然灼如炭火,剧痛中浮现出尘封的记忆:1983年惊蛰夜,

父亲拖着口描金棺材进山,九岁的他扒着门缝偷看,月光下那棺盖缝隙里垂落一绺金毛,

分明是条黄鼠狼尾巴。棺材经过的地方,雪地上绽开朵朵血梅,父亲肩头的棉袄破了个大洞,

露出底下溃烂流脓的抓伤。"原来这就是...第三条命债..."赵永福踉跄着撞上供桌,

香炉里积攒三十年的香灰倾泻而出。童棺中的参胎发出尖锐哭嚎,

裂缝中伸出布满黄毛的小手,死死扣住小满流血的腕子。那手指关节反曲如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