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觉得顾岁桉是最开心的那个人。
不仅继承了顾深时全部的遗产,顶替了他京圈顶流的位置。
一夜暴富还不用再被任何人管束,更加自由放纵。
简首就是人活着的最高境界。
京圈无人不知,那叱咤风云的顾深时,养了一个小侄女。
小侄女骄纵任性,叛逆不驯,常常跟顾深时对着干,叫她往东偏要往西。
人人尊敬之人,却被她张口就骂,甚至咒他不得好死。
如今还真一语成谶,在顾岁桉二十岁这年,他死了。
她在顾深时的葬礼上,穿了一条洁白的蝴蝶礼裙,隆重得跟参加喜宴似的。
裙身缀满了蝴蝶钻石,在灵堂冷白的灯光下,照得熠熠生辉。
闪烁着,蝴蝶振翅欲飞。
后背是透明白纱,同样为蝴蝶形状。
她很瘦,身材高挑,长发盘起,薄纱下后背的蝴蝶骨十分明显。
白皙,夺目。
她是耀眼的,光彩照人的,顾深时把她养得很好。
她涂着明艳的红唇,冷艳的美人儿,却漠然地看着灵台上的遗照。
顾深时这样的名人,来参加葬礼的人数不胜数。
所有人都穿着黑色西服,唯有她一身白。
因此他们都会忍不住将目光投向她。
肆无忌惮地打量,揣测。
果真是如传言,就是顾深时养了二十年的白眼狼。
葬礼上打扮得如此华丽惹眼,一滴泪也不曾落,自始至终,神情冷淡。
逝者尚未入土,她便站在遗像之下,在财产转让书上签了字。
真是迫不及待要得到顾深时的巨额财富。
出殡时,她作为顾深时唯一的亲属,抱着骨灰盒。
骨灰盒上是遗像。
有人看她费力,要去帮忙。
却被她冷漠拒绝,生怕别人抢走了从天而降的财富一般,死死不肯松手。
于是争抢中,遗像落地,相框断裂,装裱的玻璃破碎。
灵堂外下着暴雨,瓢泼大雨,无情地摧打灵堂外的一草一木。
大雨落下,打在破碎的玻璃上,更为斑驳。
那般尊贵之人,死了,遗像却被砸碎在雨中。
众人不免唏嘘。
想要帮忙之人是顾先生生前的好友。
她无辜:“桉桉,我只是想帮你而己。”
顾岁桉脸上的神情被大雨打湿,冷得彻底。
冷寒的目光扫视对方,不识好人心。
“叫你滚,听不懂吗?”
骨灰要被送上桉山别墅,葬在后院花房。
顾岁桉站在最前方,冷淡地看着他们挖土,把骨灰盒放进去,再填土压实。
顾深时生前做过不少慈善,有人打造了他的铜像。
铜像脚下是他的骨灰,背后的墙上,挂着遗像。
所有人在铜像前吊唁,或真心或假意,放下一枝白花。
唯独顾岁桉手里没有花,她像走流程似的,只管到场。
因此,亦无人前来安慰。
白眼狼没良心,哪需要安慰啊。
说不定,她早就巴不得自己的小叔死呢。
.夜深人静,所有人终于都散去。
管家从车里拿着外套走进花房,披在那还沉默站着的人肩上。
“小姐,晚上冷,别着凉了。”
天应人景,大雨不停,到了晚上,冷风刺骨。
岁桉抬手拢了拢身上的外套,管家惊呼一声。
“小姐,你的手——”他拉过岁桉握成拳的右手,血液顺着指缝溢出,顺着冷白的指节滴下。
五指张开,手心一道深深的伤口,还在不断往外渗血。
是刚才捡遗像时,被玻璃碎片划伤的。
她在这站了许久,脚边的那一块地方都滴了一滩血迹。
但她毫无知觉,感受不到痛意,死死攥着拳头。
管家掏出随身的干净手帕为她包扎止血。
“小姐,先回去吧,需要消毒止血。”
岁桉摇了摇头,轻声问:“陆伯,您收拾完了吗?”
“嗯。”
管家同样低声,“我再多陪小姐几日。”
“不用。”
她慢慢走回身后的长椅坐下。
“回家去吧。”
花房再次静下来。
雨水砸在花房顶上,噼啪作响。
岁桉就这样静***着,与墙上的顾深时对视。
人死后,来不及悲伤。
要走一堆冗长繁杂的程序和仪式,顾不及悲伤。
等终于能够静下来感受情绪时,己是人们常说的“入土为安”。
无处悲伤。
顾深时的遗像是彩色的。
照片里的他神色平静,眼神浅淡。
好像对谁,都不产生任何感情。
顾深时不爱拍照。
这张照片是岁桉十八岁生日时,他们在巴黎下着雨的街头拍的。
每年岁桉的生日顾深时都会送她一件价值不菲的礼物,带她去一个地方游玩。
那年他送了她这条蝴蝶白裙,岁桉说想去巴黎。
巴黎是一场永不落幕的盛宴,那天晚上下着小雨,天空却绽放着绚烂的烟花。
岁桉把相机给一个路人,他们站在烟花下,拍下了唯一的合照。
路人热情,笑说二人男帅女美,很般配。
快门按下的那一刻,岁桉挽住了顾深时的手臂。
两年后的今天,这张照片被裁下来,变成了遗照。
它应该被调成黑白,但岁桉离经叛道,偏要它原本的色彩。
巴黎的雨夜,烟花也如雨,五彩缤纷,是温暖的色调。
岁桉从外套口袋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
抽出一根香烟,擦亮火机点上,咬在唇间。
薄荷味的,吸进去那一刻整个胸腔都是凉的,烟雾吐出去后,口腔里又都沁着苦味。
苦得舌根发麻。
搞不懂顾深时那老家伙,为什么那么喜欢抽这个。
她又用力吸了一口,被剧烈燃烧的烟雾呛了个彻底。
捂着自己的胸口,岁桉咳个不停,越咳越厉害。
夹着香烟的右手微微颤抖,血液渗透手帕。
岁桉总爱骂顾深时老不死,生气的时候咒他老怪物怎么不去死。
岁桉讨厌顾深时。
讨厌被他管束,讨厌和他同姓,讨厌他们的叔侄关系。
一个月前,她和顾深时大吵了一架。
她又骂他,这个世界上,只有她敢对他张口就骂。
他消失了一个月,一个月后的某天清晨,有人抱着他的骨灰盒按响别墅的门铃。
他真的死了。
死在了国外,死在了欧洲失事的商船上。
“呵。”
终于停止咳嗽缓过来,岁桉卸了浑身力气。
靠着椅背,她突然扯着嘴角笑了声。
“顾深时,真有你的……”看着头顶如深渊一般的夜空,将她吞噬。
好像漏雨了。
雨水砸进她的眼睛,从脸颊滑落,流进嘴角。
怎么如此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