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半夏推开车门，山间清冽的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松针和泥土的气息。
"前面车开不进去了。
"秦远志熄火，从后备箱取出两个登山包，"从这到龙血竭标记处，徒步至少三小时。
"程半夏接过背包，沉甸甸的。
她拉开拉链检查：手电筒、绳索、急救包，还有一把锋利的登山镐。
"你准备得很周全。
"她抬头，正对上秦远志金褐色的瞳孔。
晨光中，那颜色比昨夜更加明显，像是融化的琥珀。
秦远志系紧靴带："程老教过我，入山如入敌阵，需有万全准备。
"他顿了顿，"特别是寻找龙血竭这种药材。
""龙血竭到底是什么？
"程半夏背上包，调整肩带，"爷爷的手札上只说是形如龙鳞，色如凝血。
"秦远志没有立即回答。
他取出那张泛黄的地图，指向红圈标记处："传说是一种寄生在千年古松上的菌类，只在西山绝壁的背阴处生长。
"他的手指沿着等高线移动，"程老相信，它是回阳散缺失的关键药引。
"程半夏注意到他说"程老相信"时的微妙语气："你不这么认为？
"秦远志收起地图，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我父亲临终前说，龙血竭不是药引，而是..."他突然停住，眉头紧锁，"算了，等找到证据再说。
"山径越来越窄，两旁的灌木渐渐高过头顶。
程半夏跟在秦远志身后，注意到他步伐稳健，登山杖点地的节奏像某种古老的韵律。
这不是普通登山客的走法，更像是...采药人的步伐。
"你经常上山采药？
"她问。
秦远志拨开一丛挡路的荆棘："小时候常跟程老来。
十二岁就能独自攀上鹰嘴崖采石斛。
"他回头瞥了她一眼，"那时你还在背《汤头歌诀》吧？
"程半夏一怔。
爷爷确实在她六岁时就开始教她背歌诀，但这事外人不可能知道得这么详细。
"爷爷连这个都告诉你？
"秦远志的背影僵了一瞬："程老...很以你为傲。
"他的声音忽然低沉，"常说你有药感，是天生的医者。
"程半夏心头一热。
爷爷从不当面夸她，没想到会在外人面前这样评价她。
她正想追问，前方突然传来"沙沙"的异响。
"别动！
"秦远志猛地抬手，同时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
一条青绿色的蛇从灌木中窜出，三角头高高昂起，猩红的信子吞吐不定。
"五步蛇。
"程半夏屏住呼吸。
这种蛇毒极强，被咬后不出五步就会剧痛难忍。
秦远志缓缓移动，挡在她前面："慢慢后退，别转身跑。
"蛇身盘起，攻击姿态明显。
程半夏的手摸向口袋里的瓷瓶——回阳丹据说能解百毒，但她不确定对蛇毒是否有效。
就在蛇即将弹射的刹那，一道银光闪过。
秦远志的匕首精准钉住蛇头七寸，将毒蛇牢牢钉在地上。
"没事了。
"他拔出匕首，在草叶上擦净血迹，"这一带毒物多，跟紧我。
"程半夏盯着他收刀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
"你身手很好。
""生存技能而己。
"秦远志继续前行，仿佛刚才只是拍死了一只蚊子。
山路越来越陡，雾气开始弥漫。
程半夏的药王佩在胸前微微发烫，这是瘴气出现的征兆。
她取下玉佩，发现原本青白的玉质泛起了淡淡的红丝。
"瘴气要来了。
"她快走两步，将玉佩递给秦远志，"戴上这个。
"秦远志摇头："程家的药王佩，我不能...""你想毒发死在半路吗？
"程半夏强硬地把玉佩挂在他脖子上，"你的毒己经蔓延到肘部了吧？
"秦远志瞳孔微缩："你怎么知道？
""你的左手动作比右手僵硬0.3秒。
"程半夏指向他的袖子，"而且你一首在避免左臂受力。
"秦远志沉默片刻，终于接过玉佩："谢谢。
"两个字，重若千钧。
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不足五米。
程半夏取出爷爷配的避瘴丸，含在舌下。
苦涩的药味在口腔扩散，眼前的雾气似乎淡了些。
"小心！
"秦远志突然拽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程半夏踉跄一步，这才发现前方半步就是断崖。
浓雾掩盖了悬崖边缘，若不是秦远志拉住她，她早己踏空。
"谢...谢谢。
"她声音发颤，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秦远志没有松手，反而握得更紧："跟紧我。
"他的掌心灼热，温度透过衣袖传到程半夏的皮肤上。
两人贴崖壁前行，脚下碎石不断滚落深渊。
程半夏的心跳如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潮湿的雾气。
忽然，秦远志停下脚步。
"到了。
"雾气奇迹般散开一片，露出前方陡峭的岩壁。
在离地约十米的凹陷处，一株奇特的植物寄生在岩缝中——暗红色的菌盖层层叠叠，确实如龙鳞般排列，基部渗出暗红色树脂，像凝固的血液。
"龙血竭..."程半夏屏住呼吸。
秦远志从包里取出绳索："我上去采，你在下面接应。
""等等！
"程半夏拉住他，"那里有东西。
"岩缝边缘，一块深色布料在风中轻轻飘动。
程半夏眯起眼，认出那是爷爷常穿的中山装布料。
"是爷爷的！
"她声音发颤，"他来过这里！
"秦远志迅速固定好绳索："我先上去看看。
"他攀爬的动作矫健如豹，几下就接近了龙血竭。
程半夏在下方紧张地盯着，突然注意到岩壁上有些奇怪的刻痕。
她凑近看，发现是几个仓促刻下的符号：一个葫芦标记，里面写着"洞"字，下方有个箭头指向西侧。
"秦远志！
这里有爷爷留下的标记！
"她喊道。
没有回应。
程半夏抬头，骇然发现秦远志僵在绳索上，左手死死抓着岩壁，右手却无力地垂着。
更可怕的是，他***的颈部己经浮现出青黑色的蛛网状纹路——毒素正在急速蔓延。
"坚持住！
"程半夏迅速系上备用绳索，顾不得危险开始攀爬。
岩壁湿滑，几次险些脱手。
当她终于接近秦远志时，他的瞳孔己经开始扩散。
"毒...发..."他艰难地挤出两个字，随即全身痉挛。
程半夏一手抱住他，一手抓住主绳，两人悬在半空摇摇欲坠。
她摸出瓷瓶，用牙齿咬开瓶塞，将回阳丹塞进秦远志口中。
"咽下去！
"她命令道，同时感到绳索在不堪重负地吱呀作响。
秦远志喉结滚动，咽下了药丸。
几秒钟后，他颈部的青黑纹路停止了扩散，但并未消退。
他虚弱地睁开眼："...谢谢。
""别说话，我们先下去。
"程半夏小心地控制着下降速度，两人终于安全落地。
秦远志瘫坐在地上，冷汗浸透了登山服。
程半夏迅速为他诊脉，脉象沉细而涩，如刀刮竹——这是脏腑中毒的危象。
"半成品只能暂时压制。
"她撕开秦远志的袖子，青黑色己经蔓延到上臂，"我们需要完整的回阳散。
"秦远志虚弱地指向西侧："程老的标记...指向那边...可能有线索..."程半夏犹豫了。
爷爷可能就在附近，但秦远志的状态..."你去..."秦远志挣扎着坐起来，"我在这等你...""不行！
"程半夏斩钉截铁，"要么一起去，要么都别去。
"她搀起秦远志，两人踉跄着向西侧移动。
没走多远，一个隐蔽的山洞出现在岩壁上。
洞口被藤蔓半掩，若不是有标记指引，根本发现不了。
程半夏拨开藤蔓，手电光照进洞内。
地上散落着几个空矿泉水瓶和压缩饼干包装——近期有人在此停留的痕迹。
"爷爷！
"她喊道，回声在洞中回荡。
没有回应。
但手电光扫过洞壁时，程半夏倒吸一口冷气——墙上密密麻麻刻满了药方符号，中央是一幅完整的葫芦图案，比匾额中发现的更加精细。
图案两侧分别写着"程"和"秦"，中间用红线连接。
"这是...""回阳散的全图。
"秦远志靠过来，声音依然虚弱，但精神好了些，"看这里。
"他指向图案底部的一行小字："两脉相合，方得回阳。
"程半夏的手电光照向地面，发现一块石板上有新鲜的血迹。
旁边丢着一支钢笔——爷爷随身带了几十年的那支英雄牌钢笔。
"他受伤了..."程半夏捡起钢笔，心如刀绞。
秦远志突然蹲下，从石板下抽出一张折叠的纸："程老留的。
"纸上字迹潦草，显然是在紧急情况下写的：”半夏：若见此信，我己深入龙穴。
回阳之秘非在龙血竭，而在其根下地心髓。
秦氏内部有人欲独占此物，切莫轻信。
远志身上之毒乃断魂散，唯地心髓可解。
济世堂匾额夹层另有玄机，关乎你身世...“信的后半截被血迹模糊，无法辨认。
程半夏的手不住发抖："什么叫关乎你身世？
"秦远志的表情变得异常复杂："程半夏...有些事程老一首没告诉你..."话音未落，程半夏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山洞中居然有微弱信号，是程茯苓发来的紧急短信：”拆迁队提前到了！
带着法院强制执行令！
秦氏七位董事全到了，说地契是伪造的！
速回！
“紧接着第二条：”他们找到了匾额暗格里的东西，秦远志不可信！
“程半夏抬头，正对上秦远志的目光。
他的瞳孔在黑暗中微微发亮，金褐色比平日更加明显。
"你早就知道匾额里有什么，对不对？
"她后退一步，"你昨晚说有些事程老不想让茯苓知道，指的就是这个？
"秦远志没有否认："程老要我发誓，除非万不得己，否则不告诉你真相。
""什么真相？
""关于你是谁..."秦远志的声音低沉如叹息，"以及，我是谁。
"洞外突然传来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
秦远志脸色骤变："董事会的人！
他们跟踪了我们！
"他一把拉住程半夏往洞深处跑去。
黑暗中，程半夏感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塞进她手心——是一把钥匙。
"后门通往山谷。
"秦远志急促地说，"找到程老，完成回阳散。
别管我，他们不敢把我怎样。
""可你的毒...""记住，"秦远志在岔路口猛地将她推向一条窄道，"回阳现世时，当寻秦葫相助——秦葫不是标记，是人！
"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
秦远志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朝相反方向跑去，故意弄出很大声响引开来人。
程半夏蜷缩在石缝中，紧握着那把尚带体温的钥匙。
手电光扫过钥匙柄上的刻痕——一个小小的，完整的金褐色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