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风雨欲来
他望着莉娜跑远的方向,听着渐次响起的铜锣声在渔村上空炸开,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也是这样的深夜,海贼冲进罗家祖宅时,父亲把他塞进密道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剑不是用来藏的。
""罗亚!
"李大山的粗嗓门从村口传来。
老村长扛着杆猎枪,枪管上还沾着柴房的蛛网,"二牛带着小子们搬了半座山的石头在村口,阿婆把腌菜坛子全倒空了!
"他走到近前,猎枪往地上一杵,浑浊的眼睛里燃着光,"你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
"罗亚喉结动了动。
月光下能看见李大山鬓角的白发,还有他腰间那串从不离身的贝壳钥匙——那是当年救罗亚时被礁石划破的,血渗进贝壳纹路里,成了暗红的星子。
"先去晒鱼场。
"罗亚摸了摸腰间铁剑,残篇在剑鞘里发烫,"莉娜说要在晒鱼架装铃铛,得赶在海贼到前把陷阱布好。
"他顿了顿,又补了句,"但...可能不够。
"李大山突然拍了下他后背:"小子,七年前你躲在我柴房里发抖时,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渔夫。
"他扛起猎枪往海边走,"走,把大家伙儿叫到晒鱼场,咱们得合计合计。
"晒鱼场的篝火燃起来时,渔村二十多户人全围了过来。
莉娜的蓝布头巾重新系在头上,耳后的小痣在火光里忽明忽暗,她抱着个铜铃铛往罗亚手里塞:"我在绳子上涂了鱼胶,风吹不响,只有人碰才会响。
"二牛挠着后脑勺挤进来,怀里抱着半人高的石墩:"我和狗剩搬了三十块石头,堆在村口礁石后面,等海贼上岸就往下砸!
"阿婆颤巍巍端来陶碗,里面是刚泡的浓茶:"我那坛酸黄瓜倒了怪可惜,不过坛子装石灰粉准能呛死他们。
"她枯瘦的手拍了拍罗亚手背,"你爹当年护着咱们村的样子,我这把老骨头可记得清楚。
"罗亚的手指捏紧了铜铃。
篝火噼啪炸响,火星子窜上夜空,像极了当年祖宅被烧时的烟花。
他深吸口气,铁剑突然在鞘中轻鸣——是残篇在共鸣。
"贾斯汀带了二十二个人,三杆火铳,五把精铁刀。
"他提高声音,让每个村民都能听见,"我的剑能砍翻十个,但剩下的会冲进村子,烧房子,抢粮食。
"他扫过莉娜发白的指尖,扫过二牛脖子上的汗,扫过阿婆眼里的期待,"所以我们要让他们每走一步都疼。
"李大山把猎枪往地上一杵:"说具体的!
""晒鱼架的铃铛是第一道。
"罗亚指向海边那排木架,"莉娜和几个婶子守着,铃铛响就敲锣,把他们引到礁石滩。
"他转向二牛,"你带石墩队藏在礁石后,等他们上滩就砸,专砸船桨——没了船,他们跑不了。
""阿婆的坛子装石灰粉,"他又看向阿婆,"等他们被石头砸散了,从高处往下倒,呛他们眼睛。
"最后他摸了摸腰间铁剑,"我守在滩口,砍翻冲过来的。
""那火铳呢?
"人群里有人喊。
罗亚的"第三只眼"突然睁开,他"看"到三海里外的小艇正在加速,船头站着个戴金耳环的男人——是贾斯汀,手里的短刀正敲着火药桶。
"李伯的猎枪。
"他盯着老村长,"您用猎枪打火铳手,他们装弹慢,您准头好。
"李大山咧嘴笑了,露出缺了颗的门牙:"当年在森林里打野猪,我十枪能中九枪。
"篝火映得众人的脸发亮。
莉娜把铃铛系上木架时,绳子擦过手背,她却像没知觉似的,只盯着罗亚的侧脸;二牛把石墩码成墙,石头砸在地上的闷响混着海浪声,像在敲战鼓;阿婆往坛子里装石灰粉,白发被海风吹得乱蓬蓬,却笑得比晒鱼干时还甜。
"都记好了?
"罗亚最后问。
"记好了!
"二十多道声音撞在一起,惊飞了停在晒鱼架上的夜鸟。
与此同时,三海里外的黑鲨船上,贾斯汀的短刀划破了手下的脸。
"连个渔村都摸不清底?
"他踢翻脚边的酒坛,火药桶在船板上滚了两圈,"老子要的是罗亚的脑袋,不是听你说什么铃铛、石头!
"手下捂着脸跪下来:"大人,那小子平时装渔夫,谁能想到...""啪"的一声,贾斯汀的刀架在他脖子上:"明晚涨潮前,我要看到渔村冒火。
"他舔了舔刀刃,"要是再让老子听见什么铃铛响——"他突然笑了,"就把你绑在船头当靶子。
"月光漫过船舷时,黑鲨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团要扑向渔村的黑雾。
罗亚检查完最后一个石灰坛子时,夜己经深了。
他踩着被海水打湿的礁石往村外走,铁剑在鞘中微微发烫——残篇在提醒他,危险近了。
"叮——"铜铃的轻响混着潮声钻进耳朵。
罗亚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到五艘小艇正从暗礁后窜出,船桨搅碎月光,像五条吐信的毒蛇。
"敲锣!
"他大喊着抽出铁剑,剑身嗡鸣震得虎口发麻。
晒鱼架方向立刻响起急促的锣声。
二牛的石墩从礁石后飞出来,"轰"的一声砸中最前面的小艇,船桨当场断成两截;阿婆的石灰坛子跟着落下,白色粉末像雾一样散开,几个海贼捂着眼睛惨叫。
李大山的猎枪"砰"地炸响,火铳手的帽子被打飞,子弹擦着他耳朵钉进船板。
罗亚的铁剑划出银弧。
第一个冲上来的海贼举着精铁刀劈下,他侧步避开,剑尖挑开对方手腕——不是致命伤,但足够让刀掉在地上。
第二个海贼的标枪破空而来,他旋身挥剑,标枪被砍成两截,扎进旁边的沙地里。
"退!
退!
"贾斯汀在船尾吼,短刀砍断了船绳,"撤——"但己经晚了。
被石灰呛到的海贼跌进海里,被石墩砸坏的小艇沉了半艘,罗亚的剑像条银蛇,在人群里穿梭,每刺出一剑,就有一个海贼丧失战斗力。
当最后一艘小艇逃进夜色时,渔村的篝火还在燃烧。
二牛捂着胳膊上的划伤笑:"奶奶的,我这石墩比木枪管用!
"阿婆蹲在地上捡坛子碎片,嘴里念叨着:"可惜了我那十个坛子..."莉娜冲过来,抓住罗亚的手腕,他这才发现自己胳膊上有道浅血痕。
"疼吗?
"她声音发颤。
罗亚摇头。
海风吹来,带着淡淡的血腥气,却也裹着渔村的烟火味——是阿婆煮的鱼汤,是二牛家的柴火气,是莉娜发间的海盐香。
"他们还会来。
"他望着黑鲨旗消失的方向,残篇在剑中发烫,父亲的声音又响起来:"剑护一人是小成,护一方才是大道。
"可他知道,贾斯汀不会善罢甘休,下次可能带更多人,更厉害的武器。
深夜,村民们陆续睡去。
罗亚坐在村口礁石上,铁剑横在膝头。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把未出鞘的剑。
他摸了摸剑鞘里的残篇,突然想起父亲留下的话还有后半句:"但要护西方,需见更阔的海。
"夜色如墨时,他站起身,拍了拍裤脚的沙子。
远处的海平线泛起鱼肚白,有艘破旧的小渔船正随着潮水漂过来——那是他昨天在海滩上发现的,勉强能出海。
他最后看了眼熟睡的渔村,莉娜的蓝布头巾挂在晒鱼架上,被风吹得轻轻摇晃。
铁剑在他手里发烫,像在催促他出发。
"等我。
"他对着海风轻声说。
当第一缕阳光洒在渔村上时,沙滩上只留下一排往海边去的脚印,还有礁石缝里那片被剑刃划下的贝壳——那是莉娜小时候送他的,上面刻着"平安"两个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