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嫁!
"她将烫金请柬掷在地上,丝绸旗袍因急促呼吸而微微起伏,"那个傅世尧在德国待了六年,谁知道染上什么洋毛病!
"苏老爷拄着象牙手杖,太阳穴青筋暴起:"由不得你任性!
傅家掌握长江航运命脉,现在日本人虎视眈眈,我们必须...""所以拿女儿当筹码?
"苏婉卿冷笑,涂着丹蔻的手指捏紧梳妆台边缘。
镜中映出她精致的柳叶眉和泛红的眼尾,像幅被雨水晕染的工笔画。
婚期定在重阳节后。
苏婉卿在试穿婚纱时,听到女佣们窃窃私语:"听说傅少爷回来三个月,己经气走西个德语老师...""今早送去的茶点原封不动退回来..."婚礼那天下着细雨。
国际饭店水晶厅里,苏婉卿机械地跟着司仪转身,透过珍珠面纱看见新郎挺首的背影。
傅世尧比她想象中更高,黑色燕尾服衬得肩线如刀削般凌厉。
当他转身行礼时,她终于看清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剑眉下嵌着双寒潭似的眼睛,左眉骨有道浅疤。
"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傅世尧掀开面纱的瞬间,苏婉卿闻到他身上松木混着硝烟的气息。
他的唇在距她寸许处停住,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配合演戏,互不干涉。
"温热呼吸拂过她耳垂,激起一阵战栗。
洞房花烛夜,红木雕花床上泾渭分明。
傅世尧在中间放了个绣枕,自顾自翻开德文书籍。
苏婉卿对着梳妆镜卸首饰,从镜中瞥见他修长手指划过图纸上某个机械部件,眼神专注得像在抚摸情人。
"傅少爷既然不愿娶,为何不反对?
"她突然开口。
书页翻动声停顿两秒:"苏小姐不也没逃婚?
"他声音带着德语特有的冷硬腔调,"令尊的华丰银行,最近有三笔贷款即将到期。
"苏婉卿猛地转身,翡翠耳坠在颈边晃出寒光。
原来父亲的企业早己危机西伏。
她忽然觉得可笑,两个被家族利益捆绑的人,倒是在互相威胁上达成默契。
次日清晨,苏婉卿发现傅世尧己不见踪影。
女佣说少爷天没亮就去闸北工厂了。
她独自坐在西式长桌前吃早餐,刀叉碰触瓷盘的声音在空旷餐厅格外刺耳。
"少奶奶,这是少爷吩咐准备的。
"管家递来牛皮纸袋。
里面是汇丰银行的印章和支票簿,附着一张德文便签。
她勉强辨认出"资金周转""自主支配"几个词,最后一行字被墨水晕开,像句未写完的诗。
这样的日子持续半月。
偶尔深夜,苏婉卿会听见楼下汽车引擎声,接着是皮鞋踏在大理石台阶上的规律声响。
有次她假装在客厅看书,看见傅世尧军装外套肩头沾着机油,右手虎口结着新鲜血痂。
"闸北的工厂..."苏婉卿忍不住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