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无妄跪在青玉阶前，数着车辕在石板留下的辙痕。
那些沟壑里渗出的不是泥水，而是混着金粉的脓血——昨夜他亲眼见过这种"龙脉汞浆"，从锈佛心脏流出的金红色黏液，能腐蚀修士金丹。
八匹拉车的"马"披着符咒铠甲，马面骨凸起如狼犬，眼窝里塞着镇魂珠，蹄铁每踏一步，就在地面烙出焦黑的卍字印。
"裴大人，请。
"玄冥子的拂尘扫过茶案，茶叶自动排成太极两仪阵。
李无妄注意到师父的尾指缺失了一节，断口处爬满青铜苔藓——这是《饲傀经》反噬的征兆，上月还没有这般严重。
镇异司指挥使裴寂掀帘而下。
玄黑锦袍上的金线蟒纹随着呼吸蠕动，九十九只天眼在缝合线下缓缓睁开。
李无妄的罗盘突然逆旋，他看见那些天眼的瞳孔形状各异：有剑修的竖瞳、佛修的卍字目、甚至嵌着缩小的人面疮。
车帘被染血的勾魂爪挑起，镇异司指挥使裴寂躬身而出。
玄黑锦袍上的金线蟒纹竟在呼吸间游动，细看才知是千万条赤链蛇的胚胎，在鲛绡下吞吐信子。
九十九只天眼在缝合线下缓缓睁开，第三十七号天眼突然转向李无妄，瞳孔裂成六瓣，露出里面旋转的微型罗盘。
"玄冥道长。
"裴寂的声音像生锈的刀鞘相互摩擦，喉结处凸起齿轮状硬块，"陛下听闻贵观《饲傀经》大成，特赐万锈佛助道长参悟天道。
"西名洗髓卫抬着青铜佛龛踏入前殿。
这些改造人穿着玄穹监特制的锁子甲，关节处伸出螳螂刀般的骨刺。
当他们卸下肩扛的青铜链时，铁链摩擦声让李无妄的罗盘逆旋三格，疯狂震颤，琉璃左眼突然刺痛，眼中的卦象突然燃烧，这是红绡消失前留给他的"窥天瞳"，能见三界六道之秽，他看见洗髓卫头盔下的脸：没有皮肤，肌肉纤维首接缠绕在机械头骨上，眼眶里跳动着鬼火般的磷光。
咚！
锈佛落地的刹那，整座道观为之震颤。
地砖绽开蛛网裂痕，缝隙中渗出暗红雾气，在空中凝结成《金刚经》残句。
李无妄的鼻腔灌满腐臭味——不是尸臭，而是香火与铜锈在高温下发酵的酸腥。
他握紧茶盘边缘，指节因用力泛起青灰色，与锈佛表面的铜绿如出一辙。
"此乃用南海归墟玄铜所铸。
"裴寂抚过佛手，金属心脏突然搏动起来，发出擂鼓般的闷响，"悲悯相取前朝国师头骨，怒目相熔三千修士本命剑，诡笑相嘛..."他故意停顿，第七十二号天眼转向玄冥子，"用的是刘公公珍藏的妖狐喉骨。
"玄冥子的拂尘微微颤动。
李无妄的琉璃眼捕捉到师父道袍下的异动——肉须正从脊椎钻出，与地脉中的青铜血管相连。
当锈佛的诡笑相突然抽搐嘴角时，整座白骨观的梁柱同时发出***，仿佛有无数牙齿在啃噬木芯。
镇异司指挥使沉吟片刻后开口，缝合线下的天眼齐齐转动，"玄冥道长，白骨观私炼人傀之事...""大人说笑了。
"玄冥子拂尘扫过茶盏，茶叶立时游成太极图，"敝观弟子皆是肉身凡胎。
"李无妄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在罗盘加持的视野中，所有师兄弟都显露出非人特质：二师姐的脊椎是青铜念珠串，五师兄的肺叶由符纸折叠，而正在奉茶的小道童——他的头盖骨内嵌着微型丹炉，炉火中焚烧着半截脐带。
锈佛右面的诡笑相突然眨了眨眼。
"此佛能辨忠奸。
"裴寂抚过佛手，金属心脏突然伸出血管缠住李无妄手腕，"比如这位小道长...丹田处似乎藏着不该有的东西。
"琉璃左眼传来刺痛，李无妄看见锈佛的悲悯相正在解析自己的记忆：昨夜红绡消失前，将九幽门秘法"血饲术"烙入他神识。
此刻那些血色符文正在脑沟回里游动，伪装成《清静经》的字句。
"回大人，弟子自幼有腹疾..."李无妄故意咳嗽，呕出掺着铜绿的鲜血——这是红绡教的障眼法，用丹毒伪造走火入魔之相。
裴寂的第三十七号天眼突然暴凸："腹疾？
待本座剖开便知！
"千机匣弹出一柄蛇形刃，刀身刻满镇灵咒。
就在利刃即将划破道袍时，玄冥子的拂尘缠住裴寂手腕："裴大人，陛下要的是完整的道种。
"裴寂甩开手腕上的拂尘，重重的哼了一声。
"小道长，奉茶。
"裴寂的第十九号天眼锁定李无妄。
那瞳孔形似沙漏，上半截是修士的清明目，下半截却挤满蠕动的铁线虫。
茶盏递出的瞬间，金属心脏伸出血管缠住李无妄手腕。
罗盘碎片在腹腔内暴长，刺穿胃壁的剧痛让他险些摔碎茶具——这是红绡消失前种的蛊，痛觉增幅能让他在危机时保持清醒。
"好重的阴气。
"裴寂抿了口茶，茶叶在他口中爆出婴啼。
第三只手上的千机匣突然弹开，露出里面的人面罗盘："小道长昨夜可曾遇见九幽余孽？
"李无妄的琉璃眼渗出金色的液体。
在超频运转的视觉中，他看见裴寂的脏腑：心脏被替换成紫金丹炉，十二根青铜血管正将灵气泵入丹田处的微型锈佛。
更骇人的是那些缠绕肠道的符咒——分明是玄冥子独创的《饲傀经》笔迹。
"回大人..."他故意让罗盘碎片刺破指尖，血珠坠地化作青铜蚯蚓，"弟子昨夜在誊抄《清静经》""裴大人。
"玄冥子道袍鼓胀，肉须刺入地砖，"三日后来取佛心感应录如何？
"九目虎符在裴寂掌心泛起血光。
随行队伍中突然走出一名小道士，颈后嵌着的罗盘碎片与李无妄的腹腔共振发烫——那是本该死在葬剑潭的十二师兄！
"三日后若交不出..."裴寂弹指震碎茶盏，瓷片在空中凝成"诛"字，"就用道种抵债。
"镇异司车驾离去时，李无妄数清了队伍人数：八个洗髓卫，却有九道影子。
最后那道无头影子的脖颈处，连接着红线编织的血管——与红绡的情蛊丝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