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锈色月光
她蜷缩在三文鱼包装箱后，看着青铜齿轮在掌心渗出荧蓝液体，在地面蜿蜒成父亲实验室的平面图。
货架间隙透进的应急灯光将影子拉长成扭曲的藤蔓，远处传来电子狗扫描条形码的滴滴声。
"B3区温度异常。
"机械音刺破冷库寂静。
林皎贴着冷冻柜横向移动，牛仔裤膝盖处蹭到的鱼腥味让她想起七岁那年，父亲实验室里总是弥漫着海藻培养液的气息。
货架某处突然传来碳酸饮料开罐的轻响——这声音本不该出现在零下二十度的冷链区。
她循着细碎气泡声摸到第三排货架。
结霜的橘子汽水罐堆成金字塔，最顶端那罐的拉环上拴着父亲常用的黄铜书签。
当指尖触到冰凉金属时，冷库照明突然切换成暖黄色，货架上的冻品包装奇迹般变回九十年代的蜡纸包装。
林皎的耳膜捕捉到微弱的《致爱丽丝》旋律。
这曲子曾从父亲的老式收音机里流淌而出，混着他修机械臂时的敲打声。
她倒退两步，后背撞上突然出现的橡木门，门把手是熟悉的莲花纹样。
门内传来打字机敲击声。
林皎转动把手时，齿轮突然发烫，在门缝溢出的白光里，她看见1999年的父亲正在擦拭工作台上的油渍。
年幼的自己趴在他膝头，用三叶草钥匙戳弄青铜镇纸的缺口。
"小月亮要记住，"父亲的声音穿透时光褶皱，"真正的密钥不在锁孔里。
"幻象消散时，真正的钥匙正插在冰柜内侧的锁眼，霜花在锁孔周围绽放成莲花图案。
警报声骤然炸响。
林皎将齿轮捅进锁孔的瞬间，冰柜内壁伸出机械臂将她拦腰卷入。
失重感持续了大约七次心跳的时间——正是父亲哄睡时拍抚她的节奏。
黑暗被老式钨丝灯驱散时，她正跪坐在实验室的亚麻地垫上。
父亲常用的搪瓷杯搁在恒温箱顶，杯壁凝结的水珠滑落轨迹与二十年前别无二致。
林皎的指尖抚过工作台边缘的刻痕——那是她儿时用螺丝刀划出的歪扭月亮。
"欢迎进行第230511次尝试。
"机械女声带着卡带般的杂音。
林皎猛然转身，云枢正裹着父亲的白大褂靠在试剂柜前，袖口露出的机械手指夹着半截甘草薄荷糖。
糖纸是2023年的包装，折痕却与她昨晚扔掉的那张完全一致。
"林教授创造了三个真相。
"云枢的瞳孔蒙着层水雾，像是冷冻后又解封的玻璃珠，"你准备好接受悖论了吗？
"货架倒塌的轰鸣从头顶传来。
云枢忽然剧烈咳嗽，蓝血从指缝渗出，在地面绘出星云科技总部结构图。
林皎扯开他的衣领，发现三叶草充电器己与皮肉熔合，父亲的旧怀表正在他胸腔里代替心脏跳动。
"他们在改写我的记忆体。
"云枢握住她探向怀表的手，皮肤温度时而是父亲的掌心暖意，时而是机械的冰凉，"每次充电都在覆盖你存在的痕迹。
"破冰斧凿穿天花板时，冷库的咸腥空气涌入空间。
云枢扯下白大褂裹住林皎，他的脊背弹出金属羽翼的瞬间，怀表齿轮发出濒临崩解的哀鸣。
追来的人的红外射线在羽翼上灼出焦痕，像极了父亲烧毁实验记录时飘落的灰烬。
逃亡的月光是铁锈色的。
云枢抱着她掠过苏州河时，左翼突然失灵。
他们在芦苇丛迫降的姿态像极了童年那次摔进麦田，只是这次垫在身下的是个冰冷的男人。
"请补充糖分。
"云枢的指尖变形成开瓶器，起开滚落脚边的橘子汽水。
泡沫涌出的声响中，林皎听见父亲常哼的小调。
他的机械骨骼正在皮下重组，后背凸起的元件恰好拼出她名字的笔画。
BP机在此时震动。
泛绿的屏幕上，父亲的头像与云枢的编号重叠，定位光标指向她胸前的玉坠。
对岸亮起探照灯的瞬间，林皎发现芦苇丛的倒影组成了父亲未完成的方程式——答案正是她出生证明上的体重数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