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机里,真爱的呼吸声有些急促,像是憋了很久的话终于要说出口。
“绫。”
他声音忽然轻了下来,带着微不可察的试探,“我叫白嘉言。”
闻绫的手指停在退出游戏的按钮上。
白嘉言。
这是个真名。
她太熟悉这种套路了——当客人开始主动透露真实信息,就意味着他们想要越过那条“老板和陪玩”的界限。
有些人是为了拉近距离,有些人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诚意,还有些人……是为了索取同等的回报。
闻绫垂下眼,语气平静:“嗯,我该下线了。”
她没有接那个名字,也没有报上自己的。
白嘉言似乎有些着急:“等等!
我、我不是要打扰你,就是觉得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应该知道我的名字。”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像是自言自语。
闻绫沉默了两秒。
“真爱。”
她忽然叫了他的ID,声音很轻,却让他一下子屏住了呼吸,“我们只是老板和陪玩的关系。”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
“我知道。”
白嘉言的声音低了下去,听起来委屈的不行,但还是努力挤出一个笑,“那下次再一起玩?”
闻绫“嗯”了一声,干脆利落地退出游戏,关掉了语音。
屏幕暗下去的瞬间,她轻轻呼出一口气。
白嘉言。
这个名字在她舌尖转了一圈,又被无声地咽了回去。
她不会记住的的。
这些名字、这些好意,最终都会像她出租屋窗缝里漏进来的风。
短暂地停留,然后无声无息地消失。
闻绫站起身,拉开窗帘。
正午的阳光刺眼地照进来,她眯了眯眼,苍白的皮肤在光线下几乎透明。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平台到账的提示音。
她低头看了眼数字,这才是真实的。
手机屏幕亮起,白嘉言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地跳出来:”绫,你别生气。
“”我没有别的意思。
“”就是觉得你一首叫我ID,怪生分的。
“闻绫盯着那几行字,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弧度。
生气。
她慢条斯理地打字:”没生气。
“发送完,她将手机扔到一旁,走到狭小的卫生间。
她伸手抹去镜面上的水雾,指尖触到冰冷的玻璃,凉意顺着指腹蔓延到心底。
一个多星期。
短短七天,白嘉言就迫不及待地捧出一颗真心,战战兢兢地递到她面前,生怕她不肯收。
闻绫见过太多这样的人,在陪玩平台上,在现实里,在她短暂的高中时代。
他们总是轻易地陷入自我感动的戏码,误以为那点微不足道的好感就是“用情至深”。
可这世上哪有什么一见钟情?
不过是寂寞的人,在寻找一个投射幻想的载体罢了。
手机又震动起来。
白嘉言发来语音请求,闻绫按了拒接。
他立刻改发文字:”那明天还能一起玩吗?
“字里行间透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闻绫忽然想起昨天那局游戏里,白嘉言操作失误导致他们两个落地成盒后,在语音里慌慌张张道歉的样子。
他一个花钱的老板,却对她这个收钱陪玩的低声下气,仿佛她才是那个该被供着的人。
多可笑。
闻绫始终觉得,有钱人的卑微,是带着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他们享受这种“为爱低头”的戏码,因为这让他们觉得自己格外深情、格外与众不同。
闻绫回复:”可以。
“她不在乎陪谁玩。
只要钱到位,白嘉言也好,李嘉言也罢,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窗外暮色渐沉,楼下的炒饭摊亮起昏黄的灯。
闻绫裹了件外套下楼,周行雪正在灶台前忙碌,看见她时眼睛一亮,手忙脚乱地擦了擦额头的汗。
“今天有新鲜的虾,”他声音轻柔,像是怕惊扰了她,“给你做虾仁炒饭好不好?”
闻绫“嗯”了一声。
周行雪立刻转身去剥虾,修长的手指沾着水光,动作利落地去壳挑线。
他总这样,不问她要什么,只是默默把最好的都给她。
“多少钱?”
闻绫接过打包盒时问道。
少年耳尖泛红,局促地摆手:“不用了……”她没坚持,转身要走,却听见周行雪在身后轻声说:“明天学校月考,我可能就不在这里帮忙了。”
闻绫头也不回地“嗯”了一声。
回到出租屋,她慢吞吞地吃着炒饭,手机屏幕不断亮起。
白嘉言絮絮叨叨地发着消息,说今天游戏里哪个操作没做好,说明天会继续努力,说他很想她,说很多很多。
闻绫一条都没回。
她点开陪玩平台,查看账户余额。
白嘉言这周确实花了不少钱,但距离她换房子的目标还差得远。
手机突然跳出一条新消息:”绫,你理理我好不好?
“——手机摄像头对准桌上那盒虾仁炒饭时,闻绫的手指顿了顿。
她很少拍照,更少分享自己的生活——那些潮湿发霉的墙角,单薄起球的被褥,还有总是泛着油腥味的廉价塑料餐盒,都该被死死锁在这间出租屋里,不该让任何人看见。
但今天,她鬼使神差地按下了快门。
照片里的炒饭装在一次性餐盒里,虾仁泛着油光,葱花点缀其上,旁边露出一角斑驳的木桌。
光线很暗,隐约能看出环境简陋。
她盯着照片看了两秒,发给了白嘉言。”
在吃饭。
“这是她第一次向他透露关于现实生活的蛛丝马迹。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屏幕上立刻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白嘉言的回复来得又快又急:”就吃这个吗?
“”你住哪里?
我给你点外卖好不好?
“”要不要喝点什么?
奶茶?
果汁?
我再给你点一份吧“紧接着——”转账1000元“备注:吃饭闻绫看着那个橙色的转账框。
男人总是这样,看见女人示弱就迫不及待地扮演救世主,仿佛用钱就能填补那些他们根本不曾了解的空洞。
白嘉言又发来语音请求。
这次她接了。
“绫。”
他的声音又软又急,像是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你怎么能就吃这个?
我给你点个餐厅的外送好不好?
或者、或者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就去买……”闻绫没说话,只是用筷子拨了拨炒饭里的虾仁。
“你收钱呀,”他催促道,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就当,就当是给我个机会照顾你,好不好?”
闻绫垂下眼,点了收款。
“谢谢。”
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片雪花落在掌心。
电话那头,白嘉言呼吸一滞,随即欣喜若狂,她收了他的钱,还跟他说了谢谢!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她第一次接受他超出雇佣关系的示好。
“不用谢!”
他语无伦次,“你明天想吃什么?
我提前给你点!”
闻绫夹起一颗虾仁送入口中,鲜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
“随便。”
她说。
挂断电话后,闻绫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炒饭。
手机又震动起来,不用看也知道是白嘉言在疯狂发消息。
她没理。
窗外,夜色如墨,远处高楼上的霓虹灯明明灭灭。
闻绫走到窗前,看着玻璃上倒映的自己——苍白,美丽。
她知道白嘉言现在一定在屏幕那头辗转反侧,为她的“示弱”心疼不己,为能“照顾”她而欣喜若狂。
他们总是这样,把施舍当***,把怜悯当作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