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第三次擦掉流进眼睛的汗水时,中央空调出风口突然发出哮喘病人般的抽气声。
悬挂在咖啡机旁的电子钟显示17:48,距离交班还有十二分钟,
后厨飘来隔夜奶油发酸的甜腻气息。"小程,把新到的哥伦比亚豆搬进来!
"店长掀开仓库帘子时,铁质门框在潮湿空气里锈出暗红的泪痕。
八月的暴雨把整座城市浇得透湿。程野弯腰去搬纸箱时,肩胛骨突兀地支棱着,
洗得发白的制服领口被汗水洇出深灰色云团。纸箱边缘的塑料膜突然崩裂,
生豆如同黑甲虫般噼里啪啦滚落满地。玻璃门被推开的瞬间,风铃撞出带着水汽的碎响。
女人裹着黑色羊绒大衣站在玄关,发梢还在滴水。程野抬头时恰巧撞见她的耳坠,
两粒祖母绿在暴雨天的暗光里幽幽发亮,像深夜森林里狼的眼睛。
她细高跟陷在吸饱水的地毯里,鞋尖沾着片银杏叶,
金黄的叶脉在黑色漆皮上如同某种神秘的图腾。"欢迎光临,需要帮您寄存雨伞吗?
"程野直起腰时,后背的旧伤突然抽痛——上个月替醉鬼客人代驾时被追尾留下的纪念品。
女人径直走向靠窗的卡座,大衣下摆扫过藤编座椅,带起一串水珠。
程野闻见潮湿空气里浮动的沉香木味道,混着雨水的气息,
莫名让他想起高中时解剖课上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蝴蝶标本。"美式,双份浓缩。
"她的声音像浸过冰水的金属。程野盯着收银机泛蓝的屏幕,
指尖在"冰美式"的按键上停顿。方才淋雨的人,该喝热饮才对。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他自己都愣住,转念又笑自己可笑——穿着三十八块五的涤纶制服,
操心能随手买下整条街的人。咖啡机蒸汽管突然发出尖锐啸叫。程野转身时手肘撞到操作台,
前天被开水烫伤的食指指节泛起刺痛。他咬紧后槽牙,把冰桶里最后三块方冰夹进玻璃杯。
"您的咖啡。"托盘轻放在柚木桌面时,女人正用纸巾擦拭锁骨上的水痕。
程野瞥见暗红色指甲油剥落的边缘,像干涸的血迹。她无名指戴着枚蛇形戒指,
银鳞片在手腕内侧投下细碎的阴影。玻璃幕墙外忽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三个纹着花臂的男人把借贷公司的招牌踹翻在地,为首的黄毛揪着程野父亲的衣领往墙上撞。
雨水把"诚信金融"四个霓虹灯字泡得肿胀变形,老程头破掉的嘴角甩出血珠,
在积水中绽开细小的红花。
"野仔快跑..."父亲含糊的呼喊被钢管砸在铁门上的巨响切断。
程野冲出去时听见瓷杯碎裂的声音。女人端着咖啡杯的手悬在半空,
深褐色液体顺着桌沿滴落,在她爱马仕包袋上洇出狰狞的爪痕。雨水浇在脸上像无数根针,
程野抓住黄毛手腕的瞬间,后腰突然传来剧痛。钢管擦着脊椎划过,
温热的血混着雨水浸透衬衫。他踉跄着撞向消防栓,铁皮箱在背上硌出青紫的印子。
"我替他还!"老程头突然爆发出哭嚎,枯树般的手指向咖啡店,"我儿子在里头当牛郎,
你们去找他要钱..."程野的瞳孔猛地收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喉咙里泛起铁锈味。
黄毛的狞笑混着雨声刺进耳膜:"早说嘛,
长这么俊当什么服务生..."沾着泥的鞋尖碾过程野渗血的手指,
"今晚跟哥几个去金樽坐台,利息给你打八折。""住手。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响穿透雨幕。女人撑开一把黑伞,伞骨是鎏金的鸢尾花纹路。
她低头在鳄鱼皮手袋里翻找,抽支票的动作像在撕一张便签纸:"二十万,够买你们闭嘴吗?
"黄毛接过支票时手指在发抖。女人从大衣口袋摸出打火机,幽蓝火舌舔过借条边缘的瞬间,
火光照亮她眼尾的泪痣。灰烬落在程野染血的衣领上,带着余温的碎屑像垂死的萤火虫。
"名字?"她弯腰时,垂落的发丝拂过程野的鼻尖。"程野。
"他盯着她大衣第三颗琥珀纽扣,上面凝着颗将坠未坠的水珠。"沈曼宁。
"她将铂金名片塞进他胸前的口袋,冰凉的金属边缘擦过心脏位置,"给你两小时收拾行李。
"转身走向宾利慕尚时,后腰的荆棘纹身透过湿透的衬衫若隐若现。
暴雨冲刷着柏油路上蜿蜒的血迹。程野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看见倒车镜里自己肿胀的嘴角。
父亲缩在咖啡店屋檐下数支票上的零,手指在雨帘中抖得像风中的蛛网。沈曼宁降下车窗,
腕表钻石切割面折射出冷光:"忘了说,我讨厌别人迟到。
"车载音响飘出肖邦的《雨滴前奏曲》,混着她身上苦杏仁味的尾调,
在血腥气里发酵成危险的信号。消毒水味道刺得鼻腔发酸。程野盯着急诊室惨白的顶灯,
听见真皮座椅摩擦的轻响。沈曼宁交叠着双腿坐在等候椅上,黑色***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膝盖处勾着道极细的银线,像某种精心设计的囚笼。"把衣服脱了。"棉帘被护士猛地拉开,
程野后颈的肌肉瞬间绷紧。碘伏棉球擦过后腰伤口时,他咬住下唇把***咽回去。
沈曼宁的视线如同手术刀,剖开他***的脊背——那里交错着陈年旧疤,
有童年被赌鬼父亲推下楼梯的月牙形瘢痕,也有大学送外卖时被车门夹出的青紫淤血。
"程野,22岁,明德医学院肄业。"她念手机屏幕的样子像在读财报,
镶钻的指甲在屏幕上划出刺耳的声响,"父亲程建国,三年前抵押房产借高利贷。
母亲张慧芳,尿毒症晚期,上周停了腹膜透析。"医用胶布撕开的脆响在隔间里炸开。
程野抓起皱巴巴的衬衫往身上套,袖口暗红的血渍已经板结成壳。
沈曼宁突然伸手按住他锁骨,拇指重重碾过渗血的擦伤:"跟我三个月,每月十万。
"候诊大厅的电子叫号声突兀地***来:"A045号请到3号诊室。
"程野数着地砖缝里干涸的口香糖残渣,六块,黑色的,像七歪八扭的逗号。"为什么?
"他声音沙哑得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沈曼宁从鳄鱼皮手袋里摸出烟盒,
薄荷爆珠在指尖转了个圈:"你冲出来挡钢管的样子..."打火机窜起的火苗映亮她瞳孔,
"像极了我养过的一只杜宾犬。"烟圈喷在他渗血的嘴角,"可惜它后来咬了不该咬的人。
"黑色奔驰驶过跨江大桥时,霓虹灯在车窗上拖出流光的尾巴。程野数着仪表盘上的电子钟,
23:47,车载香薰是雪松混着广藿香的味道。沈曼宁的膝盖贴着他大腿外侧,
温度透过西装裤面料渗进来,***的网纹在皮肤上烙下细密的灼痕。"去丽思卡尔顿。
"她对司机说。后视镜里,程野看见自己倒映在防弹玻璃上的脸。颧骨处的淤青正在泛紫,
下唇结着暗红的血痂。沈曼宁的香水味突然变得浓烈,苦杏仁的气息混着她指尖的烟草味,
像某种神经毒素在血管里蔓延。总统套房的落地窗映出江对岸的万家灯火。程野站在玄关处,
看着沈曼宁解开大衣腰带。羊绒织物坠地的瞬间,真丝吊带裙顺着她肩膀滑落,
露出后背大片的荆棘纹身,
暗红色玫瑰缠绕着拉丁文刺青——Memento mori勿忘死亡。"过来。
"她陷进天鹅绒沙发,指尖勾着珍珠项链,"别让我说第二遍。"程野单膝跪在地毯上时,
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沈曼宁的脚踝比他想象中更纤细,虎口卡着凸起的骨节,
能摸到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她的脚趾涂着剥落的暗红甲油,像是干涸的血珠凝在贝壳上。
"等..."他按住她伸向皮带的手,"至少让我洗个澡。"浴室镜面蒙上水雾时,
程野看见自己锁骨下方新添的淤青。花洒喷出的热水冲淡了血腥味,他数到第七块瓷砖时,
磨砂玻璃门被推开一道缝。沈曼宁倚在门框上抽烟,薄荷爆珠在雾气中炸开,
烟灰弹落在他的牛仔裤上。"***?"火星在她唇间明灭,"放心,我会让你值这个价。
"程野猛地转身,湿发甩出的水珠溅在她锁骨上。沈曼宁忽然掐灭烟头按在他胸口,
灼痛感让他闷哼出声。她染着烟味的指尖划过人鱼线:"这道疤怎么来的?
"指甲戳进腹肌上三寸的旧伤。"解剖刀。"程野抓住她手腕,"大二卖血,
晕在实验室被自己划的。"沈曼宁的笑声像碎冰跌进香槟杯。她扯开浴袍腰带,
蛇形戒指的鳞片刮过程野喉结:"医学院高材生..."膝盖顶开他紧绷的大腿,
"现在像待宰的羔羊。"程野的后脑勺撞在瓷砖上,冷水突然劈头浇下。他睁不开眼,
只感觉沈曼宁的牙齿咬上喉结,珍珠项链的卡扣硌着胸骨。花洒砸在地上的巨响中,
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喘息混着她餍足的低笑,像两头困兽在雨夜里撕咬。浴缸注水声响起时,
沈曼宁正用口红在镜面上写数字。鲜红的"100000"顺着水蒸气往下淌,
最后变成扭曲的河流。她将信用卡拍在程野渗血的胸口:"明天中午十二点,
圣玛丽医院VIP病房。"程野抹开镜面上的水雾,看见自己颈侧渗血的牙印。
沈曼宁裹着浴袍走向卧室,荆棘纹身上沾着未干的水珠。当她反手锁门时,
程野突然开口:"为什么是三个月?
""因为所有宠物的新鲜感..."门缝里漏出她带笑的声音,"都不会超过九十天。
"圣玛丽医院VIP病房的加湿器喷出苍白的雾,程野盯着透析机蓝绿色的指示灯,
恍惚看见无数个零在眼前跳动。母亲浮肿的手背上埋着三处针眼,
像发霉的莲子嵌在蜡黄的皮肤里。"预付金八十万。
"护士递来的POS机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沈曼宁的附属卡划过感应区时,
程野听见自己后槽牙摩擦的声响。
IP休息室的落地镜映出他此刻的模样——沈曼宁派人送来的定制西装裹着伤痕累累的身体,
袖扣的蓝宝石抵着腕骨,冰凉如镣铐。手机震动跳出新消息,是酒店房号与限定时间。
程野扯松领带走向安全通道,却在防火门后撞见蹲着抽烟的住院医师。
白大褂胸牌上印着"林修远",正是当年解剖课总比他快三分钟完成血管剥离的学长。
"退学可惜了。"林修远把烟灰弹在1208号病历本上,"听说你在金樽会所挂牌?
"镜片后的目光扫过他颈侧结痂的咬痕,"客人挺野啊。"程野一拳砸在消防栓玻璃上时,
指关节的旧伤迸裂出血。警报器刺耳的鸣叫中,他抓起外套冲进暴雨,
昂贵的牛津鞋踩进污水坑,溅起的泥点像爬满裤腿的虱子。
君悦酒店顶层的总统套房门虚掩着。程野推开门的瞬间,水晶吊灯突然全部熄灭。
月光从270度环幕玻璃外渗进来,照见沈曼宁横陈在波斯地毯上的身躯。
暗红色酒液在她腰腹间蜿蜒,浸透的蕾丝睡裙紧贴着荆棘纹身。"迟到了十一分钟。
"她晃着空酒瓶,瓶底残留的罗曼尼康帝像凝固的血。程野摸到墙上的开关,
却被沈曼宁掷来的高跟鞋砸中手背。鞋跟镶嵌的碎钻划破皮肤,血珠滴在智能面板上,
触发声控灯的感应系统。骤亮的白光里,他看见满地散落的财务报表,
某行用红笔圈出的数字正在渗墨——是父亲最新欠下的赌债数额。"脱。
"沈曼宁用瓶口挑起他的皮带,"或者滚。"程野解开衬衫纽扣时,
中央空调出风口发出呜咽般的风声。他胸腹的旧伤在冷光下格外狰狞,
那道解剖刀留下的疤痕像条蜈蚣,正对着沈曼宁脚踝处的蛇形刺青。
当她冰凉的脚掌踩上他胸膛时,镶钻的脚链在伤口上刮出细密的血珠。"疼吗?
"她将血珠抹在自己唇上。"比不上透析管***腹腔的疼。"程野突然抓住她脚腕翻身压上,
打翻的酒瓶在地毯上滚出闷响。沈曼宁后腰的荆棘纹身被月光切成碎片,
他嗅到她颈间陌生的香水味——雪松混着晚香玉,绝不是她常用的苦杏仁。
沈曼宁的指甲陷进他肩胛,在旧伤上撕开新鲜创口:"谁准你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