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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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想让我替姐姐进宫。只因她说,她的母亲是妾室扶正,实在算不上正经嫡出,

还是由我这个名正言顺的嫡小姐去的好。若不是我前几日晚间撞见她与太子私会,

还真要信了她这套鬼话。她当时明明同太子说的是:陛下白发苍颜,年老体衰,

配不上她那副花颜月貌和一身的玉骨冰肌。难不成就配得上我?五岁那年,母亲重病离世。

我跪在灵柩前望着她被病痛拖累得瘦骨嶙峋的身子,想着,这样对她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她的身体早就垮了,只因我还小,她又强撑着过了那么几年,此番也算是解脱了。

父亲没有再娶,只将府内的秦小娘扶了正室。卫文茵也从庶女变成了我的嫡姐,

随着身份的水涨船高,连带着为人做派也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嫡出的派头算是让她学了个十足十。正所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我有时见秦小娘养在身边的那只哈巴狗,竟也颇有些仗势凌人的意味。府上有五个小娘,

父亲偏偏选了一个最不出彩的秦娘子,自然会让其他几个郁郁不忿。

可我却心知肚明他选秦小娘的原因,只因她无子,只有卫文茵一个女儿。

我母亲也只得了我一个。而其余四个小娘,各有一子。秦小娘没有儿子,无子就无虑,

这样她才能做到对其他孩子一视同仁,

更不会有为了给自己儿子铺路去算计谋划旁人这样的糟心事。父亲的身体早出了问题,

再想有子已然不可能,母亲在世那几年暗中派人寻遍名医奇事,给他喝了不知多少副汤药,

但依旧无济于事,这些都被我看在眼里。所以他后半生的倚仗,全在那几个庶出的儿子身上。

只是如今幼子年弱,且看不出来哪个是可堪大用的,只能从长计议。可怜秦小娘,

不知这背后的弯弯折折,扶正后多年未有孕,还以为自己身子出了问题,

一天三四副汤药灌下去,只为能生下嫡 3 子。不过,这么多年看下来,

秦小娘确实是个老实的,只是在教子女方面,实在有些欠缺。看卫文茵就知道,

平日里不论到哪儿都端着一副嫡女的派头,生怕别人会拿她庶女转正的黑历史嚼舌头。

如今一遇上进宫侍主这样避之不及的事,又巴巴地把自己曾是庶女的身份拿出来说事。

虽可恶,但奈何父亲就吃她这一套。晚间,父亲房中的下人来传话,说有事商议,

叫我去书房。他甚至都没那个耐心等到明日。对于入宫这件事我是不排斥的。

左右在哪儿活也是活,与其困在大宅里,等着他们为了家族兴盛给我找个可助力的纨绔嫁了,

倒不如进宫去,到时自能活出自己的一番道理。

所以在父亲支支吾吾试探着问我愿不愿意进宫时,我想也没想就满口答应。

似乎是没想到我会应允得如此痛快,他站在原地愕然怔愣了片刻,有些不敢相信:你愿意?

我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愿意,只要能为父亲分忧,女儿就愿意。那一瞬,

我看到了他脸上情绪的变换,喜悦释然过后,又浮上了一抹羞愧惋惜。好,好,好,

是为父的好女儿。我亲眼看着他将我的名字写上花名牌。落子无悔,我的命运算是定了。

自母离世后,我除了每日的请安,其余时候见他的次数一个手指头都能数得出来。

有一年我生了场大病,卧床养了半个月,自那以后,连请安都免了,一年更见不上几面,

更不要说坐下来说说话。我与他实在谈不上什么父女情深。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这些年来对我的忽视,而我非但没有怨恨,反而这样乖巧懂事,

他脸上羞愧悔意更深。这就对了!好女儿气氛拉到满格!我要开始我的表演了。父亲,

女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他抬手赐座,你说。我不急不慢坐定,此番选秀,

要的五品官员以上家中适龄的嫡女子参选,文茵姐姐不论是年龄品性都要比我更合适,

可最后却是我被送进宫中,倘若将来有人拿着这件事在官场上做文章,怕是会对您不利。

他沉思片刻,文茵确是嫡出,可她远远没有你尊贵,届时若有人拿此事做文章,

我们家也是有得说的。我抿了口茶,苦涩涩的,这话虽是不错,

可她也是正正经经拜了祠堂入了族谱的,若是将她曾是庶女之事拿来搪塞,未免有些立不住。

那你说怎么办?依女儿之见,将她过继到孙小娘名下,最妥。他连声反对,

不可不可,整个大昭都知道她是卫府的嫡小姐,若是过继给妾室,她该如何自处,

脸面都没了。我依旧不紧不慢,端起杯子抿了口茶,更苦了,比方才的还要苦,一时间,

我竟不知苦的是茶,还是别的。父亲,您自己也说了,

整个大昭都知道文茵姐姐是卫府的嫡女,相貌国色天香,品行端正自持,琴棋书画更不用说,

算得上这些世家小姐中的翘楚,大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您偏偏将我送进了宫中,

怎能叫人不议论呢?他再说不出话,坐在位上愁眉不展。要怪只能怪卫文茵自己太过高调,

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个极好的,平日里出门也是拿腔做派,

佯装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给自己得了如今这样的好名声。自己得了好名声不算,

也没忘了我这个好妹妹,经过卫文茵不懈地努力,我被成功塑造成了一个貌不惊人,

行为无度的骄纵小姐。试问,放着好的藏在宅中,

将我这样一个众人皆知的骄纵草包献给皇上,怎么不算欺君之罪呢?见他久久不语,

我便乘胜追击,父亲,若到时有心之人将这事添油加醋呈给陛下,陛下也入了心当了真,

整个卫府都生死难料啊!卫府生死难料,他那几个儿子也就生死难料,他是个聪明人,

分得清孰轻孰重。他已经动摇,只剩最后一击,

自己方才当了那么久的好女儿可不是白铺垫的,父亲,女儿只是以大局为重,

不然也不会自知深宫危机重重,也要义无反顾为您分忧,女儿只是想卫府能安稳,

您的官场之路也能走得更平坦。这张感情牌打得恰到好处。他被完全说服,

方才眼中的犹豫和为难已经烟消云散,点头喃喃道:你是个好孩子,你说的对,你说的对,

要万无一失。诏我入宫选秀的旨意五日后如期而至。宣旨公公离开后,

父亲也当众宣布了将卫文茵过继到孙小娘名下的消息。一时哗然。啊?!

孙小娘面露不悦。她早与卫文茵互看不顺眼,关系也势同水火,

平日里的友善和睦也是特地做给父亲看的。卫文茵先是愣在原地满脸不可置信,

而后又像是想通什么一般转头望向我。我暗叹不妙,

怎料下一秒就被她像饿狼扑食般直直撞倒,脖子被紧紧掐住。

强烈的窒息感让我下意识闭上眼睛,只能听见她在耳边厉声的叱骂:卫文仪!是不是你!

是不是你耍的手段!再醒来我已经在自己房中,回想起方才的闹剧不禁有些后怕,

虽说自己比卫文茵脑子精明些,但若论体力,是远远不及。自那年大病一场,

身体就大不如前,平日里好好站在太阳底下,时间久了都会发晕,

更不要说她的这一番搓弄了。小蝶说,卫文茵将我撞倒后,父亲上前试图拉开,

可不知她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四个家仆一起才强掰开她的手,将她拖走。

被拖走的时候嘴里还不停吼着说不能去孙小娘那儿,不能再当庶女,

若她成了庶女太子殿下就不会要她了一类的话。听到这儿我没忍住笑出声,她也是够愚蠢,

莫说她是嫡女,就算她从生下来就是嫡女,太子也不可能娶她,五品小官家的嫡女,

在东宫眼中,当通房都配不上。对她来说,凭着一张好脸蛋进宫碰一碰运气是最好的机会,

说不定被皇帝看中,封个贵人当当,也可保一世荣华了。奈何她心气太高,

生生断了自己这条路。进宫,于我来说,或许是一次机遇也未可知。入宫当日,是个雨天。

这场雨自我答应入宫那晚就开始酝酿,连着好几日天都是阴沉沉的。直到入宫的那日一早,

才哗啦啦下起来。于我而言,这是个好兆头。我自小就极爱雨天,雨下得越大,

我的心就越安稳。送别时,我并未从父亲脸上看到不舍,亦没有疼惜。我知道,

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他那位因为被过继为庶出而寻死觅活的宝贝女儿。你身子不好,

到了宫中要仔细加以保养。或许他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

才费劲脑筋想了这么一句还算像样的话。我自出生以来就患有心疾,不过与平常人不同的是,

我这个病,有与没有对我都无太大影响,它只会让我身子弱一些,

并不会像别人一样有个打斗冲撞什么的就会危及生命。就这样,我离开了家,

头也不回地走向了自己的下半生。彼时,我还未预料到,自己的下半生会是这样的短暂。

第一次遇见陶章,是我进宫的第二日,我到太医院替掌事姑姑取药材,去的时候好好的,

出来的时候天就变了,一场雨下得酣畅淋漓,若是平常,我顶着雨跑回去也是无妨的,

可当时怀里还揣着那包药材,淋湿就没法交差了。毕竟在宫里,一副给娘娘补身子的药材,

比我们的命都要值钱。我只能站在太医院外的房檐下等雨停,

站了没多久就见到远处洋洋洒洒地来了一队人。空气被氤氲的水汽沁得雾蒙蒙的,

看不太清楚,只当是侍卫巡逻。待一队人走进后,我却有些惊愕,我还未见过这样的宦官,

背挺得板正,一身的衣料也都是上好的,刺绣的纹理与花案都不像是一个宦官该有的待遇。

往上看去,更夸张,那是一张太年轻、太俊美、太生机勃勃的脸,在那样阴暗昏沉的天色下,

都能不遗余力地捕捉到他眼中熠熠生辉的光亮。若不是他头上戴着宦官的配帽,

腰间别着奴籍的玉牌,我真要怀疑他是不是皇帝偷藏在宫中的哪位皇子了。

只是这样好的容貌和身条,

可千万别有一副像余公公那样尖锐的、细长的、男不男女不女的嗓子。下一秒,

他就用实际行动打消了我的顾虑,你可是没伞?好听,真好听,

尤其是再配上这滴滴答答的雨声,让人心旷神怡。你可是没带伞?

见我不说话他又问了一遍。我这才晃过神来,直点头。他转身站到檐下,收起伞,递给我,

你拿去吧,回去晚了就该被姑姑责骂了。明明可以将开着的伞直接递给我,

却偏偏要费力收好,再拿给我,从这点可以判断出来,是个讲究人。多谢。

我毫不犹豫地接过伞,跑回储秀宫,故作矜持维持贵女风范和耽误送药挨重板子,

我还是知道该选什么的。跑到一半我才猛然想起,既不知道那位公公姓甚名谁,

也不知道他在哪个宫里做事,该如何将伞还给他?四自那日借伞后,我就再也没有遇见过他,

直到大选的前一日。大选前一日,储秀宫迎来两尊大佛。

她们可以说是当今陛下最爱的两个女人了,一个是他唯一的女儿,昭阳公主,

另一个是入宫十几年依旧圣宠不衰的皇贵妃。陛下自己还未见过我们,

就特许她们提前来储秀宫挑走自己称心的宫人,从这就不难看出陛下对此二人的看重。

昭阳公主的撵轿先一步到,在她撵轿的一侧,我又见到了那位不像宦官的宦官。

原来他是昭阳宫的人。半个时辰后,日头晒得人发晕,暴雨过后的空气阴闷无比,

可那位皇贵妃依旧是不闻其声也不见其人。许是等得有些不耐烦,

昭阳公主将一旁的人唤近了些,说了两句话后就扬长而去。

我从来不觉得宦官行礼有什么观赏度,可他做起来却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好看得紧。

他径直走到掌事姑姑身边,公主吩咐,叫她们先去阴凉处歇着,

这么站在日头下干等也不是个法子。是,陶公公。原来他姓陶。掌事姑姑一声令下,

我就迫不及待地往亭子里走,与他擦肩而过时,衣角被轻轻拉住,

一会儿皇贵妃挑人的时候,站得靠后些,头低一些。他突如其来的嘱咐让我摸不着头脑,

直到亲眼看见那位久负盛名的皇贵妃。怎么会这么像!怎么能这么像!那一刻,

我终于明白了掌事姑姑第一次见我时惊愕的眼神,

也明白了为什么余公公甫一见我会倒吸一口凉气。我们两个长得太像了,尤其是眉眼,

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反应过来的我不禁一身恶寒。

因为令这位皇贵妃盛名在外的不止她那十几年都不曾断过的恩宠,

还有她因为善妒生出来的一些事端。传言说之前有位女官,长得一副倾国倾城的貌,

陛下见了喜欢,纳进了后宫,怎料那女官恃宠而骄,言语顶撞了皇贵妃,

当即就被她下令打死丢进了乱葬岗。还有一位秀女,凭着那张与她有三分相像的脸,

成功爬上龙榻,处处与她争锋不说,就连陛下特地为她准备的绣裙也敢要了去。

她一句话就将人送进了寒宫。这还不是她最可怕的地方,有宫人说,

她其实自一开始就起了杀心,不过事先娇之纵之,任其癫之狂之,最后随意寻个由头发落了,

来日陛下问起来,她自有一番道理。三分相像已经被打入寒宫,

那我这与她八分相像的岂不是连尸骨都留不下。我把头埋得更低了些。她的步伐越来越近,

我的心脏也跳得越来越快,这么多年都像不存在一般的心疾,

今日突然让我明白了那是什么感觉。她在我面前站定,抬起头来。死就死吧!

总比抗旨得好。我一鼓作气,抬起了头。她突然笑起来这张小脸儿真会长。

一时我竟不知道她是在夸自己还是在夸我。她凑近了些,细细端详我的脸,三年前,

也有一位长着这副样子的秀女,不过那是个不听话的,昨日,在寒宫吃了毒老鼠,死了。

我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入宫的决定,哪怕在家中被安排嫁个纨绔也要比现在好上十倍百倍啊。

她又开口,来未央宫吧。若不是意志强撑着,我估计即刻就要晕过去。她的一句话,

就决定了我的命运,还是丝毫没有转机的那种。且慢!那位姓陶的宦官走上前,

这名秀女是公主点名要的。此刻的他,就像我在茫茫大漠中将要枯竭而死时的一杯清水,

给我已经被判上***的后半生带来了一丝生机。皇贵妃似乎也没料到事态发展的进度,

盯着他愣了一下神,陶章,你敢同本宫抢人?原来他叫陶章。他依旧不卑不亢,娘娘,

并非是奴才要与您争抢,的确是公主点名要的。她同谁说点名要的?同奴才说的。

你是储秀宫的总管吗?秀女归你管吗?挑秀女不同储秀宫的掌事女官打招呼,

同你说有什么用?她望了望站在一旁的几位掌事女官,

公主同你们当中的谁说过要她了吗?回娘娘,不曾。那杯水的时效太短,

才几句话的时间,我就又被打回了大漠蛮荒之地。她悠然开口,陶章,

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吧,你们公主若是喜欢,方才走的时候带了去不就好了,

怎么就非得等我选了人,再来和我抢,这难道不是故意与我作对?

饶是这样的强烈的压迫感下,他依旧气定神闲,娘娘,并非故意作对,

的确是公主早就看好了。我无奈地闭紧了双眼,大哥,你能不能别翻来覆去就是这两句啊,

这根本立不住啊!皇贵妃似乎也被他这副不咸不淡的态度弄得有些火大,

声音也不复之前的气定悠闲,多了些庄穆肃杀,凭证呢?单凭你一张嘴,

无人证无信物就想将人带走,太荒谬了些!有信物。他话一出,我不禁心口一紧,

有信物?哪来的信物?大哥,你可别乱说,我可拿不出来。皇贵妃转向我,

眼睛都要在我身上盯出一个洞来,信物在哪儿?我估计笑得比哭都难看。别说你,

我自己也想知道信物在哪儿啊!陶章不急不慢走到我身边,轻声道:你别害怕,

将伞拿出来。伞?伞!对,他之前给过我一把伞!

那把伞柄刻着昭阳宫三个大字的西湖绸伞就是我早已被公主挑走的最好的凭证。

我永远都无法忘记陶章带我离开储秀宫时,皇贵妃那副要吃人的表情,不过,

这副表情不是针对我,而是望向了他。回昭阳宫的路上我问他,是不是公主真的吩咐过?

当然不是。他笑得狡黠。这还是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如此生动的表情,

与板着脸时判若两人。为何?我问出口。为何要冒着得罪皇贵妃,

甚至是假传公主旨意的风险,也要将我带离储秀宫。他沉寂了半刻,你,

长得很像我一位故人。又是很像,我的脸难道就这么没有特点吗,一日之内竟有两人了,

不,算上在寒宫被毒死的那位,应该是三个。不过他倒是够诚实,没有用其他理由来搪塞。

是心悦的人?话出口后我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刚要为自己的唐突致歉,

他却比我还要慌张似的,双手在胸前不停摆动,解释道:不是不是,你不要误会!

我被他这副样子逗笑,记得上一次见到相似的场景,还是那年路过家中学堂,

夫子拿着五弟那张写的歪歪扭扭的千字文,问他是不是前夜里贪睡不好好做学问的时候。

当时他就是如陶章这般慌张否认。我却觉得可爱得紧。他眼中不解,

却也跟着我一起弯了嘴角:你笑什么?嗯......你与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是不是以为我是那种不苟言笑,古板严苛的冷面宦官?我笑着点头。

他解释说:你不懂,若平时不装得严肃些,底下人只当是性子软好欺负的,就不服管教了。

那为何到我这儿就不装了?他一眼看出我心中的疑问,你与他们不同,我第一次见你,

就知道你是个懂事听话的。我笑得更开。自小到大,还从未有人这样夸过我,

同他在一块说话的这片刻光阴,比我在家十五年笑得都多。甫一踏进昭阳宫,

就差点摔个狗吃屎,幸好被他及时扶住,掌心触碰间,我竟有些说不明道不明的心绪,

一种从未有过的,令人心跳一滞的感觉。我慌忙抽回手,他脸上的表情虽未有变化,

但是我却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间微微低垂的眼尾和塌下的肩膀。在下唐突。我想,

他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第二日,他带我拜过公主后,将我安排在了最清闲的碧霄殿。

碧霄殿就相当于普通人家中的客房,一年中大部分时间是没人的,但若是来了客,

就该忙起来了。将我送到殿门口,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囊,这个给你。我接过,这是?

昨日那么大的日头,你的手还是那样冰凉,我估摸着你的身体不是很好,

眼下的两团乌青,晚间估计也睡不好,这香囊是我未入宫时从医馆先生那儿得的好方,

专治你的弱疾。我微了微身,多谢陶公公。太别扭了,

看着他这张脸喊公公实在是太别扭了。私下里就叫我陶章吧。是。我先走了。

好。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我总觉得不能就这样叫他走了,那个.......

怎么了?!他回头之快让我有些措手不及,快得就像是早就等着我喊停他一样。

人都停下了,只能硬着头皮说了,那个......我昨日.......不是嫌弃,

你.......你别误会,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他笑得灿烂,

声音也比方才的更清亮些,我知道,我没有误会。回见。我转身进殿,

脸上的笑意再也藏不住。怎么可能没误会呢,今日一见面就没笑过,

走路也不似平时那样轻快悠闲,就连平日里挺得板正的肩膀,也微耸下去了。

若是这样去见底下的人,估计冷面宦官的皮相就要被看穿了。

本以为进了碧霄殿能得两日闲儿两日,却没成想***还未坐稳就忙得不可开交。

东宫的小殿下说要来昭阳宫小住几日。那位可是个远近闻名的混世魔王。这几日,

宫人们没少为他此番的到访叫苦不迭,他人虽小,鬼点子却多,

折腾起人来独有自己的一套法子。前些日子封了皇太孙后就更加猖狂,

饶是公主也得忌惮他三分。不过狂妄归狂妄,都是些小孩子的淘气把戏,不是让这个当马骑,

就是让那个学狗叫。但从不轻易发落人,若是赶上他心情好的时候犯了什么错,

囫囵笑笑也就过去了,心情不好的时候,纵使惩处,也不会到上刑动棍的地步。可不知为何,

他似乎特别不喜欢我。处处为难,事事挑错,就像是在故意针对一般。两日下来,

我已经让这个小祖宗折腾得昏头转向。从早上睁眼到午间,一口东西没吃上不说,

我已经在雨中来来***给他去太医院取了四回药材。

听说他一本《神农本草经》读了三年还未读透,实在是不像话。按理说我不该嘲笑,

毕竟自己连读都没读过,也只识得几味最常见的药材。可一本书读三年,就算是天书,

也该读透了吧。偏偏这位皇太孙,见了那些药材依然像个睁眼瞎,这也不识得,那也认不出。

可惜了这场好雨,若此刻能在屋内睡大觉该多好。小殿下让你再去取一味半溪。

传话的人有些不忍心地望着我。我麻木地将手中的药篮子交给她,又将她手中的空篮子接过,

转头走向雨中。他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踏进太医院,一个人都没有,

整个院子空荡荡的。又是你啊?一个稚嫩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们人呢?

皇贵妃娘娘身子不爽,陛下将他们召去未央宫了。全都去了?嗯,

你又来给皇太孙取药材?我笑得有些难为情,哈哈,是啊,我来取一味叫半溪的药材。

半溪啊!若是别的药材恐怕你就得等他们回来拿给你,但半溪我认识,我拿给你。

他接过篮子,跑进屋中,不消片刻,就拎了一篮子绿油油的叶子出来。姐姐,给。

望着眼前这个可爱的小鬼头,我不禁感叹,这孩子和孩子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能这么大!

我爱抚地摸了摸他的头,你是谁家的孩子?我家在草原。草原的孩子?

应该是前些日子草原进贡的那批勇士中哪一家的孩子。回到昭阳宫刚推开殿门,

就被房梁上倒挂的水桶浇了个透心凉。好样的,还是专门拿冰镇过的水。

小混世魔王那肆无忌惮的笑声刺得我耳朵生疼。本就闷了一肚子气,如今再也忍不住,

管他是皇太孙还是皇太子,就算是陛下,也没有这样欺负人的。我卯足了劲,

正准备破口大骂时,突然眼前一黑,不知被什么盖住了头。虽未见来人,

但那上面的乌沉香气已经表明了它的主人。殿下,太顽劣了。笑声戛然而止。

陶.......陶章。还真是稀奇,堂堂皇太孙,竟然会怕一个宦官。

他边说话边帮我整理好袍子,将我的头从一片黑暗中解救出来,

方才在甬路上还碰见了皇贵妃,她听说殿下进宫来了,遂让奴才回来通报一声,

叫殿下晚间去未央宫用膳。又撒谎,皇贵妃分明身子不适在未央宫歇着,

怎会与他在甬路遇见。啊?!皇太孙的声音有些抖。他拨正了我湿散的头发,

不过......奴才说您近日在昭阳宫废寝忘食地读书来着,恐没有时间赴宴,

可没想到回来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副场景,看来殿下一点也不繁忙,反而清闲得很,既这样,

奴才即刻就去回禀皇贵妃,说您即刻就去。说罢他就拉着我佯装要走,

走到一半我的腿就被一个东西拖住,不行啊!不能走!

只见那位小混世魔王已不复平日里的嚣张跋扈,整个人都挂在我的腿上,

眼睛里还噙着那么一汪水灵灵的泪珠,活脱脱一个受了委屈的年画娃娃。见他这副样子,

我的气已经消了八分。我看向陶章,算了。他看了眼牢牢焊在我腿上的皇太孙,

叹了口气,无奈道:罢了罢了。我腿上的力气一松。不过......

刚解放的腿又被他的双手双腿绑住,我暗笑,反应还挺快。陶章脸色依旧严肃,

并未因为他的示弱而有所缓和,未央宫可以不去,但这事儿也不能就这么了了,

殿下欺负了人,就要认错。我这才开始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僵站在原地连大气都不敢出,

只能不停地给他使眼色。这可是皇太孙殿下啊,说得远些,这可是未来的陛下,我是什么人,

哪能受得起他赔罪。见二人久久僵持不下,我缓缓开口,不用,算了。不行,

必须要赔罪。他依旧是淡淡的,但语气中的坚定不容置喙。最终还是皇太孙败下阵来,

姐姐,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欺负你了。如此一来,

我方才的气已经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小殿下折煞奴婢了。

随后陶章从怀中拿出了一枚草编的蝈蝈,在他面前晃了晃,

这是奴才今日在宫外的集市看到的,想着殿下会喜欢,就给殿下买了来。

我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荣宠万千的皇太孙,什么珍宝玉器,奇玩罕物没见过,

竟也会对着一个两文钱的普通市井玩意儿两眼放光。果然还是个孩子,

有了心爱的玩物就将方才的委屈忘得一干二净。皇太孙走后,殿内只余我和陶章二人。

他接过我手中的药材篮子,这半天给你折腾坏了吧?还好。

他稍显缓和的脸色在看到篮中的东西后陡然变得铁青,这是什么?!半溪。

从哪儿得的?太......太医院。谁拿给你的?一个孩子,

太医院的御医都被诏去未央宫了,是太医院的一个孩子拿给我的。他摇摇头,

是个孩子也就罢了,或许是他不懂。怎么了?他将那篮子药材放远了些,

这不是半溪,这是吴枯子,要人命的,但这两种药材长得一样,闻起来也无太大差别,

故一般人分辨不出。这是毒药?我有些心有余悸,幸好没有拿给皇太孙,

要不出了什么问题,莫说我百死莫抵,整个卫家都得跟着陪葬。他解释道:既是救命的药,

也是毒药。怎么说?吴枯子这种药材,长在荒漠炎凉之地,

长久的炽晒使得它药性热烈温燥,所以它可以在短时间内快速调动身体内的五脏六腑,

一般这种药会在人之将死,无药可医的时候拿来救命,若扛过去了,就能活,

若扛不住这药性,也只是短暂地回光返照,但身弱之人,尤其是素有心疾的,万万碰不得。

我点点头,原来是这样。他又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是什么孩子给的你?

太医院怎么会有孩子?他说他是草原来的孩子,看起来比皇长孙要大上那么一两岁。

我照实回答。他沉眸想了想,草原来的孩子.......那应该是广阳郡主的小世子。

啊?世子!不是吧!我还摸了人家的头!摸了世子的头,还让皇太孙殿下低头赔罪,

这一日的经历,比我这十五年来都要惊奇。他拉着我坐下,你是不是没吃饭?对啊,

你不说我都忘了。方才还饿得直发晕,现在却一点感觉都没有,想必是饿过劲儿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包油皮纸包着的东西,缓缓打开。平安果!我有些惊喜。

他把东西往我这边推了推,快吃吧,别饿坏了。从我吃第一口,

他脸上的笑意就没下去过,生怕我噎着,一杯一杯地给我倒茶。

吃到一半我才想起来问他出宫去办什么事。他冲着桌上的平安果扬了扬下巴,

去给公主买吃食。我刚要往嘴里塞的动作戛然而止,

含糊不清地说道:这.......这是给公主的!他将茶杯递给我,笑得开心,

你放心吃,公主那份我已经送了去,这是另给你买的,就连买这东西的钱都没花公主给的,

是我自掏腰包,特意买给你的。特意两个字被他咬得极重,不知是我太敏感还是别的,

我竟从这两个字和他看我的眼神中读出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经过上次陶章的威逼加利诱,皇太孙再也没有找过我麻烦。这一个月,别提过得多舒心。

而且上次他答应我,再出宫可以带我一起去。今日就是一月一度给公主采购吃食的日子。

我起得比平日更早些,换上了宫外的衣服,发饰也只别了一支桃木簪,还是陶章送的。

我之所以起这么早,其一是因为皇太孙在得知我们要出宫的消息后就吵着闹着要一起去,

我们必须在他睡醒之前离开皇宫;其二呢,是因为我实在不好意思每次都让陶章等,

这段日子,不论是约了去哪儿,他总是会早到些,让我有些过意不去。一出宫门,

就见他立在外院,脸上依旧带着标志的笑,出来了,走吧。他穿白色可真好看啊,

平日里的赤金色官服也好看,但远远不如这身月白色的长袍。若清风明月,似朝露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