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獠牙刺破的初吻
前襟的盘扣硌得猪胸发疼,这让我想起前世穿西装打领带的日子——人类总爱用漂亮的布料捆住自己,就像给猪戴上金铃铛,以为这样就能遮住臭味。
高翠兰的红盖头在烛火下泛着血光,像极了前世会议室的投影幕布,每次领导说“我们来谈谈理想”时,幕布上就会跳出这样的红光。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着喜婆的唠叨,蹄子在绣花鞋里偷偷蜷起,指甲刺破了鞋垫——那下面藏着我用猪毛搓成的“婚书”,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自愿入赘,不生二胎,财产归女方所有。”
“公子请用合卺酒。”
丫鬟递来的玉杯里盛着蜂蜜水,我闻出里面掺了迷魂散。
高太公的算盘打得很响:先迷晕妖怪,再请和尚做法。
这让我想起前世相亲时,姑娘们总爱往咖啡里加奶精——说是为了口感,实则想把人甜得睁不开眼。
红盖头掀起的瞬间,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
高翠兰的胭脂香混着铁锈味钻进鼻孔,我看见她藏在袖口的剪刀尖正对着我咽喉,而她眼里没有恐惧,只有疲惫的冷意,像极了前世我那谈了五年却因彩礼分手的女友,提分手那晚也是这样的眼神。
“你早知我是妖怪。”
我开口时,獠牙划破下唇,血珠滴在她绣着并蒂莲的裙摆上,绽开一朵黑色的花。
她没说话,剪刀却往前送了半寸。
我注意到她指甲缝里嵌着胭脂,和我蹄缝里的泔水一样,都是拼命想掩盖真实面目的证据。
“高小姐想杀我?”
我歪头,猪耳朵扫过她垂落的金钗,“可你父亲收了我耕了三年的田地作聘礼,你杀了我,他拿什么还高家的赌债?”
剪刀抖了抖,她终于开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你以为我是待嫁的黄花闺女?
我是被父亲抵押给山匪的货,今夜若不跟你圆房,明日就要被装进木箱送去黑风寨。”
她突然笑起来,胭脂裂开的纹路里渗出汗珠,“你这猪脸,倒比山匪头子的刀疤顺眼些。”
我想起前世在地铁上见过的新娘,婚纱下藏着淤青的胳膊,却对着镜头笑得甜蜜。
原来无论人还是妖,婚姻都是场交易,有人用田契换平安,有人用***换户口,而我——“我叫陈默。”
鬼使神差地,我说出前世的名字,“做猪前,我是个每天改PPT到凌晨的社畜,加班时吃的泡面比这猪圈的泔水还难吃。”
她愣住,剪刀哐当落地。
我趁机凑近,闻见她头发里有廉价头油的味道,和前世女同事们挤地铁时的气味一模一样。
“你闻闻,”我张开嘴,让她看我嘴里未愈的伤口,“这獠牙刺破的不只是嘴唇,是你们人类画了上千年的‘佳人才子’的破画皮。”
她突然抓住我的耳朵,指甲掐进我的猪皮:“陈默,你知道我绣在枕套里的是什么吗?
是半块发霉的饼,那是我偷偷攒了三个月的口粮,想逃出高老庄用的。”
她的指甲渗出血来,混着我的猪血滴在婚床上,“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反正嫁给猪,总比嫁给会打断我腿的人强。”
窗外传来梆子声,三更了。
我看见她眼角的泪把胭脂冲出两道沟,像极了前世暴雨天里,写字楼玻璃上的水流。
我想吻她,就像前世吻女友那样,但当我的猪嘴靠近时,她下意识地偏过头,发丝扫过我的獠牙。
“抱歉。”
我后退半步,蹄子踩碎了地上的剪刀,“我这嘴,吻过泔水,吻过泥土,吻过天上掉下来的馊蟠桃,就是没吻过——”“活人。”
她替我说完,捡起剪刀割开自己的裙带,红色的布料飘落,露出里面打着补丁的中衣,“但我也没被活人吻过,我爹说,女子的唇要留给夫君,可我的夫君,要么是猪,要么是匪。”
烛火突然熄灭,黑暗中传来她的呼吸声。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比前世熬夜赶方案时还快。
原来在这荒唐的世界里,猪和人最本质的区别,不是外形,而是有没有勇气在黑暗中承认自己的恐惧。
“明天早上,”她的手突然抓住我的蹄子,指甲抠进我的蹄缝,“你用钉耙把后门的槐树砍了,那下面埋着我娘的陪嫁首饰。
卖了换钱,我们往西走。”
我没说话,只是用蹄子轻轻碰了碰她的手。
她的手指很凉,像极了前世我在便利店买的冰可乐,在夏天的深夜里,能让人短暂地忘记闷热的出租屋和永远改不完的PPT。
窗外,月亮被乌云遮住了一半,像个被啃了一口的烧饼。
我听见远处传来山匪的马蹄声,和前世领导在凌晨三点发来的消息提示音一模一样。
高翠兰蜷缩在我怀里,我闻见她头发里的头油味混着我的猪腥味,突然觉得这可能是我猪生中,最接近爱情的时刻——一场由谎言、恐惧和算计组成的爱情,就像人类世界里所有的婚姻一样。
“睡吧。”
我用猪耳朵替她挡住窗外的风声,“明天砍树时,我会尽量轻些,别吵醒了你的噩梦。”
她没回答,只是把脸更深地埋进我的鬃毛里。
我听见自己的肚子在咕噜噜叫,不是饿,是某种陌生的东西在里面翻涌,像前世第一次收到心仪女孩短信时的悸动,又像此刻猪圈里的泔水味,虽臭,却真实得让人想哭。
这就是我的洞房花烛夜,没有三书六礼,没有海誓山盟,只有一个想逃婚的女人和一头想做人的猪,在黑暗中互相取暖。
而窗外,高太公正在和和尚商量如何用狗血泼我,就像前世我的父母在和媒人商量如何用房车换一个“体面的儿媳”。
原来无论在哪个世界,人都擅长用光鲜的外壳包裹腐烂的内核,就像我身上的青衫,和高翠兰脸上的胭脂,都是给别人看的戏服,脱下来,里面都是千疮百孔的灵魂。
我闭上眼,任由黑暗将我们吞没。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我听见高翠兰轻声说:“陈默,其实你这猪脸,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干净。”
我想笑,却不小心让獠牙戳破了嘴角。
血珠落在她的中衣上,晕开一朵小小的花。
黑暗中,我们像两枚被扔进泔水桶的硬币,虽脏,却终于不再孤独地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