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
她只想找到她的孩子!
那个在她腹中孕育了五个月,却被残忍剥夺的小生命!
那阵撕裂身体的剧痛仿佛还残留在灵魂深处。
“孩子……”她再次对着虚空呢喃,泪水无声地滑落,“我只想要我的孩子……求你告诉我,他在哪里?
他好吗?”
寂静。
依旧是令人绝望的寂静。
那声音对她的哀求置若罔闻,只有那三个发光的选项悬在那里,无声地催促着她做出抉择。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个遥远得如同来自宇宙深处的意念,像一片轻柔却冰冷的雪花,飘落在她的意识里:“那孩子……本是星芒海里最亮的引魂星……与你……有三世人缘……”这意念碎片般的信息,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宿命感,却未能驱散她失去骨肉的锥心之痛。
三世人缘?
可这一世呢?
她的孩子,甚至没能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
绝望与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不甘交织着。
留在这里,在这片虚无的白色中等候?
还是……选择一个方向,也许,只是也许,在某个未知的尽头,能再见到那抹属于她的星光?
她看着那三个选项。
“命运之弦”……跨越维度……寻找新的生存法则……一个连死亡规则都能打破的地方,是否也存在着重逢的可能?
茉莉的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和虚弱的灵魂而剧烈颤抖。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管这纯白的空间里似乎并没有可供呼吸的空气。
她抬起手,那只曾经徒劳地护住腹部、伤痕累累的手,此刻在纯白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
她的指尖,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伸向了第三个选项——“命运之弦”。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发光的字符时,那个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似乎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选择确认。
命运的弦己拨动……你终将……再见引魂星……”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茉莉指尖触碰的光点骤然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瞬间吞噬了她,也吞噬了那片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纯白。
话音未落,失重感骤然吞噬了她,茉莉如同被抛入混沌的旋涡,在翻滚的雾霭中急速下坠。
她徒劳地伸手抓握,指尖却只触到一片冰凉坚硬的青砖地。
“二姑娘摔着了!”
嘈杂的京腔,混杂着绣鞋匆忙碾过枯叶的窸窣声,瞬间涌入耳膜,带着一种隔世的喧嚣。
茉莉的睫毛剧烈颤抖着,鼻尖钻入一股奇异而浓郁的香气——是沉水香庄重的木质底蕴,糅合着女子脂粉的甜腻。
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方悬在面前的月白色水袖,上面精致的缠枝莲刺绣在秋阳下泛着柔光。
袖口缀着的珍珠流苏轻轻晃动,折射出细碎跳跃的光斑,那光芒……竟像极了那片白色空间里提及的星芒海微光,刺得她心尖一痛。
“蓉素!
蓉素可摔痛了?”
一个温软如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焦虑,急切地唤着这个陌生的名字。
紧接着,一张年轻明媚的脸庞凑近,穿着同色月白旗装的少女蹲下身来。
她鬓边垂下的红宝石耳坠随着动作,轻轻蹭过茉莉的额角,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
少女发间逸散的伽楠香,那独特的、带着一丝药感的木香,竟诡异地让茉莉恍惚忆起了前世浴室里那刺鼻的消毒水气味。
巨大的时空错位感让她僵在原地,首到少女那双温暖的手,小心翼翼地穿过她的腋下,轻柔却坚定地将她整个抱起。
那透过薄薄衣料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如此真实而滚烫,才让她猛地惊觉——这具被抱起的身体,是如此娇小!
手腕纤细得如同新藕,指尖还带着孩童特有的圆钝。
“姐姐……” 这个称呼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的依赖和哽咽。
就在这个称呼出口的瞬间,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洪流,如同解冻的冰河,汹涌地冲入她的意识深处!
正黄旗包衣护军参领乌雅·威武的次女……当家主母所出的嫡次女……胞姐茹月……父亲虽有两房姨娘,但父母感情甚笃……她被视若珍宝般骄纵着……刚才,正是她顽皮爬树摘槐花,被马蜂惊扰,才重重摔了下来……这具身体的名字,叫蓉素。
而她——茉莉的灵魂,此刻正被困在这具六岁孩童的身体里。
“瞧瞧这娇贵样,不过摔一跤就哭哭啼啼。”
一个刻薄的声音从雕花游廊下传来。
穿石青缎子的女人抱着手,腕上的翡翠镯子碰到朱红廊柱,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到底是亲娘没教好,成日里捉猫追狗的,没个姑娘的体统!”
“王姨娘!”
抱着蓉素的茹月猛地抬头,方才面对妹妹时的温柔如水瞬间冻结成冰。
她抱着蓉素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妹妹完全护在自己羽翼之下。
她盯着那转身欲走的女人,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嫡长女的威仪:“蓉素有没有教好,自有阿玛和额娘管教。
还轮不到你一个下人,对当家主母评头论足!”
那“下人”二字,像针一样刺在王姨娘背上。
她旗头后垂着的红珊瑚流苏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茹月的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一声刻意的、苍老的咳嗽声。
一个面容严肃的老嬷嬷垂手立着,声音平淡无波:“主母遣老奴来传话,请两位姑娘即刻去前堂。
佟家主母赫舍里夫人过府叙话,己经到了。”
人群如潮水般散开,那些或同情、或看戏、或幸灾乐祸的目光,连同王姨娘那未尽的讥讽和私语,都混着飘零的槐花花瓣,被风吹散在庭院里。
茹月抱着蓉素,稳稳地走向游廊。
臂弯里传来的温暖是如此坚实,让蓉素(茉莉)的灵魂一阵恍惚。
这温暖让她想起了前世妈妈拥抱她时的感觉,却又截然不同。
这里的温暖,带着旧时光的沉郁气息,裹挟着朱红漆柱、雕梁画栋的厚重,连阳光都仿佛被染上了一层历史的斑驳。
“长姐,我……” 蓉素(茉莉)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奶声奶气的尾音,这让她自己都感到陌生和一丝窘迫。
她望着茹月光洁颈项间晃动的那枚小小的、镶嵌着宝石的平安锁,那锁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泽,似乎能锁住一切灾厄。
“这里是……傻丫头,真摔糊涂了不成?”
茹月停下脚步,低头看她,眼中是毫不作伪的心疼。
她将蓉素轻轻放下,让她靠在自己身侧站稳,然后从袖中抽出一方带着清雅兰香的素帕,极其轻柔地、一点一点擦拭着蓉素掌心沾染的尘土和草屑。
她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
腕间那莹润的羊脂玉镯随着她的动作滑落到肘弯,更衬得她手腕纤细。
“方才王姨娘说的那些混账话,一个字也别往心里去。”
茹月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她仔细检查着蓉素的手掌,确认没有擦伤,“她素来是……” 话到此处,茹月的声音突然顿住。
因为她抬起头,正撞进蓉素仰望着她的眼眸里。
那双眼睛,依旧清澈如孩童,但此刻那瞳孔深处,却倒映着一种让茹月心头莫名一悸的东西——那不是懵懂,不是惊惧,而是一种……过于沉静、过于清醒,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和审视的光芒。
那绝不是她熟悉的、六岁妹妹蓉素该有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