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第三排座椅前,指尖拂过黄铜花瓣。
本该是浮雕的牡丹诡异地凸出椅背,花芯处那张模糊的人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清晰起来。
保安老张举着强光手电的手在抖,光束扫过人脸高耸的颧骨时,我闻到了熟悉的乙酸片甜腥味。
"江哥,这…这是许老师吧?
"老张的喉结上下滚动,"上个月他教我认过这颧骨形状,说这是典型江浙头骨特征。
"人脸突然睁开眼皮。
没有瞳孔的眼白占据整个眼眶,细密的血丝在巩膜上交织成胶片齿孔纹路。
我摸出怀表,珐琅盘上的血色齿孔还剩二十一个,秒针正卡在倒数第二格痉挛般颤动。
"去把消防斧拿来。
"我扯下工作服缠住右手,"还有放映机柜最底层的尸蜡。
"老张跌跌撞撞跑远后,人脸开始分泌黏液。
淡黄色液体顺着椅背凹槽流到地面,凝结成指甲盖大小的赛璐珞片。
我捡起一片对着光,上面映着许先生惊恐的脸——他正从某个狭窄空间向外张望,背景里闪过半截暗红围巾。
"砰!
"二楼传来重物坠地声。
老张的惨叫撕破死寂:"江哥!
放映机在吐血!
"铸铁放映机的齿轮间喷涌出黑色黏液,在天花板溅出蛛网状纹路。
我冲上螺旋铁梯时,一滩黏液正顺着扶手流下,途经处的铁锈被腐蚀出蜂窝状孔洞。
老张瘫坐在墙角,左腿裤管沾满黏液,布料下的皮肤正浮现出电影字幕般的凸起黑痕。
"别碰那些字!
"我砸开消防柜取出尸蜡罐,"这是阴间戏班的索命讣告。
"尸蜡在掌心融化成惨白的油,滴到黑痕上时腾起青烟。
老张疼得抽搐,腿上的字幕却开始融化:"江…江哥,这写的是啥?
""戌时三刻,牡丹亭下。
"我盯着渐褪的字迹,"这是旧时候戏班子处决叛徒的时辰。
"戏院外突然传来汽车急刹声。
两个穿防护服的人闯进来,胸前的金属徽章刻着"民俗事务局"。
高个男人掀开面罩,露出眼尾的刀疤:"我们是来接收异常物的。
""这里没有你们要的东西。
"我挡住开花的铜雕牡丹。
矮个女人举起平板电脑,屏幕上是许先生家的监控画面。
凌晨三点十七分,沾满黏液的门把手上突然长出胶片卷须,缠住夜归的邻居拖入门缝。
最后定格画面里,许先生的眼球正粘在猫眼内侧,瞳孔扩散成两个血色齿孔。
"这个,你认识吧?
"刀疤男抛来个小密封袋,里面是半枚带螺纹的指甲——和养父指骨上的一模一样。
尸蜡罐在我手中发烫。
养父火化那天,我从他焦黑的指骨上掰下这枚指甲时,殡仪馆的灯突然全部炸裂。
穿长衫的守夜人往骨灰盒里撒了把糯米,低声说江家人死后的指甲会变成"阴契",能打开不该开的门。
"你们到底想怎样?
""合作。
"女人掀开运输箱,寒气中立着支青铜注射器,"我们需要你从阴间裁一帧记忆——1948年11月17日,永夜戏院首任放映员发疯当天的记忆。
"放映机突然发出尖啸。
齿轮间喷出的黏液在空中凝成胶卷状,二十西格画面里全是许先生。
最后一格显示他蜷缩在某个木质狭间,头顶晃动着成排暗红围巾,角落里有双藕荷色绣鞋。
"他在天蟾舞台的旧道具箱里。
"我握紧消防斧,"但那里十年前就被水泥封死了。
"刀疤男举起注射器扎进铜雕牡丹,花芯人脸发出婴儿般的啼哭。
青铜针管里泛起血沫,渐渐凝成把黄铜钥匙:"这是当年封箱时用的镇魂钥,锁眼灌过守宫血。
"钥匙插入第三排座椅下的暗格时,整个戏院开始震动。
穹顶的八仙过海彩绘褪成惨白,何仙姑的莲花变成骨灰瓮,韩湘子的竹箫裂出七窍流血的人脸。
暗格弹开瞬间,我听见养父的声音混在胶片嘶鸣中:"记住,别让第二十西帧完整现世!
"老张突然扑向暗格。
他的眼球完全变成血色齿孔,指缝长出赛璐珞卷须缠住个檀木匣。
刀疤男正要开枪,女人猛地按住他:"等胶片宿主完全转化!
"檀木匣里躺着本焦黑的日记。
1948年11月17日的页面上,黏着片干枯的人舌,舌苔上印满微缩版《夜半歌声》剧照。
我用镊子夹起人舌时,所有剧照突然开始播放——二十西格连环画里,首任放映员正把眼球塞进放映机片门。
"戌时三刻到了。
"女人突然退到门口。
铜雕牡丹彻底绽放,花芯人脸挣脱黄铜束缚,连着脊椎骨从椅背钻出。
许先生的头颅在空中三百六十度旋转,颈椎裂口处垂落胶片组成的食道:"江闫…你收了那帧索命帧…"消防斧劈开头颅的瞬间,怀表在我口袋里炸响。
珐琅盘崩裂,二十一枚血色齿孔嵌入掌心。
许先生的残躯化作黏液渗入地缝,空中飘落张泛黄的戏票,座位号A24的烫金己被血污覆盖。
刀疤男捡起戏票冷笑:"你只剩二十一天了。
"他们离开后,我在暗格深处发现半卷胶卷。
对着月光展开时,周璇的脸突然扭曲成养父的模样,他开合的嘴唇间卡着枚钥匙——正是打开我胸前银锁的那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