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错位的证词
他盯着桌面上的监控摄像头,喉结滚动,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腕,那里有道浅红勒痕,是昨晚被铐住时挣扎留下的。
顾沉舟倚在墙角,指尖转着钢笔,领带歪得快滑到锁骨:“李师傅,您说昨晚十点在美琳企划值夜班,看见穿红雨衣的人进了总监办公室?”
钢笔突然“啪”地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袖口带到了桌上的搪瓷水杯。
“啊!”
李建国慌忙起身,右肩却先于左手动作,整个人踉跄着撞向桌角。
水在桌面流淌,映出他惊恐的脸:“对、对啊!
红雨衣,戴口罩,我真看见啦!”
顾沉舟没抬头,盯着他的鞋尖,左脚鞋跟磨损比右脚严重,典型的左利手特征。
捡起钢笔时,他故意用左手握笔,在记录本上画出扭曲的线条:“巧了,楼下便利店监控显示,您昨晚九点半买了包烟,抽烟时用的是左手。”
李建国的脸瞬间煞白。
审讯椅的金属支架发出吱呀声,他的右手紧紧攥住椅把,指节泛白,可左手指尖却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打,节奏和墙上的挂钟同步。
“我……我习惯左右手换着用!”
他突然提高嗓门,瞳孔却在冷光下收缩,“警察同志不信我?
调监控啊!”
顾沉舟笑了,笑得领带跟着晃荡:“监控调了,也查了您女儿就读的‘育英私立’,今早八点,贵校账户收到一百万转账,备注写着‘暑期实践基金’。”
他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对方发抖的睫毛,“而您女儿上周刚拿到该校的‘贫困生补助’,对吧?”
消毒水的味道钻进李建国鼻腔。
他想起今早校长打电话时的语气:“老李啊,您闺女的学费有着落了,以后别再闹着转学了……”指尖掐进掌心,他突然发现顾沉舟的皮鞋尖沾着点荧光蓝,和昨晚仓库看见的液体一个颜色。
“我……”喉间像卡着块碎玻璃,他低头盯着自己的右手,那道给女儿扎辫子留下的烫疤,在冷光下泛着青白。
十年前在福利院当护工,他曾帮霍医生登记过孩子们的配型资料,十三号床的小姑娘总躲在角落画铃兰,眼睛亮得像星星。
“李师傅,”顾沉舟的声音突然软下来,搬过椅子坐在他对面,领带终于正了些,“您知道陈美琳和陆明怎么死的吗?
凶手用他们当年筛选孩子的方式筛选他们。
铃兰对应‘干净的灵魂’,可陈美琳的办公电脑里,存着十三份器官配型报告。”
李建国猛地抬头,撞翻了桌上的水杯。
玻璃碎片溅在他脚边,他却感觉不到疼,耳边响起霍医生昨天在楼梯间的话:“老同事一场,帮个忙,就说看见穿红雨衣的人……你女儿的学费,我来想办法。”
“顾顾问,”审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东方雪穿着卫衣探头,头发乱糟糟的像刚睡醒,“楼下张姨说您外卖到了,芝士牛肉堡加冰可乐。”
她突然看见满地狼藉,“呀,李师傅您咋把杯子摔了?
我帮您扫扫。”
顾沉舟看着她蹲下身捡碎片,指尖故意划过李建国脚边的玻璃,袖口露出半截银链,和陈美琳案发现场的铃兰项链同款。
李建国的视线定在银链上,喉结滚动,终于开口:“……霍医生说,只要我照做,就没人会知道当年的事,就没人会找福利院的孩子们麻烦……”东方雪的手顿在半空。
碎片反光里,她看见顾沉舟的嘴角翘了翘,领带又歪回右边,和他初见时一样。
原来他刚才故意碰倒水杯,就是为了观察李建国的肢体反应,左利手却强迫自己用右手,导致动作错位。
“霍启明找过你。”
顾沉舟的声音像把手术刀,划开最后一层伪装,“他让你伪装成目击者,帮他制造不在场证明,对吗?
因为陆明死的那晚,他正在市立医院精神科,给某个重要证人做‘心理疏导’。”
李建国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膝盖上:“我不想的……当年福利院说招护工,结果让我们给孩子们抽血、做检查,后来又让签保密协议……陈阿姨发现他们把孩子的配型资料卖给医院,要去举报,结果就……”“就发生了火灾。”
东方雪接过话,声音轻得像片羽毛,“陈阿姨把十三号床的小雪推进衣柜,自己没逃出来,对吗?”
她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膝盖,三长两短,和十年前在衣柜里敲木板的节奏一样。
顾沉舟的钢笔在记录本上顿住。
他看着东方雪,发现她蹲在地上时,脊背挺得笔首,像具随时会弹起的弓弦,和她平时装傻时的佝偻姿态完全不同。
原来她刚才进门时的“笨拙”,都是装的,连卫衣上的番茄酱渍,都是故意蹭的。
审讯室的挂钟敲了九下。
李建国的抽泣声渐渐平息,顾沉舟站起身,拍了拍他发抖的肩膀:“放心,你女儿的学费,警方会联系教育局核实。
但现在,你得告诉我们。”
他指了指东方雪,“当年福利院的配型资料,除了陈美琳和陆明,还有谁手里有?”
东方雪盯着李建国手腕的烫疤,突然想起陈阿姨教她熬中药时,不小心打翻药罐,在她手背留下的印子。
原来有些伤,不管过多久,都会在特定的光线下,显出真正的形状。
“王芳……”李建国吸了吸鼻子,“行政总监王芳,她以前是福利院的护士,陆明当上总监后,把她调来管档案,那些配型资料……都在她加密的U盘里。”
顾沉舟的手机震动,是方小羽发来的消息:“顾哥!
李建国女儿的学费转账,来源是顾氏集团旗下的‘启明慈善基金’,和霍启明同名!”
他看着短信,嘴角的笑淡了些,视线扫过东方雪,发现她正盯着自己的领带,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涌。
审讯室的灯突然闪了两下。
东方雪站起身,卫衣口袋里的棒棒糖硌着大腿,她突然想起便利店张姨说的话:“小雪啊,那姓顾的小子,西装革履的,却总把领带系歪,不像个正经人。”
“顾顾问,”她晃了晃手里的玻璃碎片,“我能把这些带回去吗?
给侦探社的小羽做标本,她最爱收集奇怪的东西。”
顾沉舟看着她眼里的光,突然明白,刚才李建国说的“十三号床的小雪”,就是眼前这个总叼着棒棒糖的女人。
他点头,领带在冷光下泛着微光:“行啊,不过。”
他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你刚才敲膝盖的三长两短,是摩尔斯电码的‘求救’,对吗?”
东方雪的身体僵了0.3秒,随即又换上憨厚的笑:“顾顾问说啥呢?
我就是腿麻了敲敲。”
转身时,她故意让卫衣口袋里的手术刀蹭到桌角,发出细微的金属碰撞声,那是给顾沉舟的信号:别以为你看透了一切,我还有没亮的牌。
走出审讯室,走廊的暖光让她眯起眼。
手里的玻璃碎片映着自己的脸,糖渣还沾在嘴角,却遮不住眼底的冷。
十年了,终于有人敢撕开这个茧,而她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得踩着当年的血迹走。
手机在口袋震动,匿名号码发来新短信:“王芳的珍珠手链,第十三颗珍珠里藏着U盘密码。”
她摸了摸耳垂,那里还别着半根棒棒糖,糖霜在暖光下融化,像层脆弱的保护壳。
“原来,最危险的陷阱,从来都是甜的。”
她低声说,碎片在掌心划出红痕,却笑了。
远处,顾沉舟的脚步声追上来,领带还是歪的,却让她想起十年前那个在火场外徘徊的少年,和他口袋里永远装着的、给福利院孩子们的棒棒糖。